一群人在里面吵闹起来,奶奶也尖叫着大骂。
因为门开着, 隔壁也能听见。
林小清站在门口,看见邻居家有人开门看了一眼。
对方依稀望见对门这边乱哄哄的模样, 又瞥了一眼林小清, 赶紧关上房门。
里面还在闹着, 但母亲已经跑了出来,牵着林小清就往楼下去。
两个人到车上坐了一会儿, 父亲也很快就跟了过来。
“司机呢?”父亲上车就问。
母亲还拉着林小清没放,闻言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我已经给他放假了,大年三十的, 人家也得回去过年。”
“那我开车。”父亲去到驾驶座,回头问,“咱们直接回家吗?”
母亲没吭声,侧过身, 将林小清揽进怀里。
父亲犹豫了一会儿, 回头发动车子。
*
很难得能闻到母亲身上的气味。
林小清有些迷恋地往她怀里钻了钻。
以前的那件事,母亲一直很自责。
那事是她的死穴, 谁都不能提,包括林小清自己。
一提, 母亲就会哭。
这么多年以来,林小清只在这一件事上见过母亲哭。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母亲并不能给林小清太大的安慰。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事儿之所以会发生,母亲和父亲也有一部分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太注重工作,父亲太贪玩,他们就不会将林小清交给爷爷奶奶带。
当时答应要帮忙带林小清的时候,奶奶还不是这种态度。
那时姑姑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虽然生了个儿子,但并没有让爷爷奶奶享受到拥有一个孙子的乐趣。
林小清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孙辈孩子,而且父亲以前在家里也很受宠,所以一开始,奶奶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明面上嫌弃。
直到两年后,二伯家的小孩儿出生了。
是个儿子。
二伯家也把小孩儿交给爷爷奶奶带着。
林小清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
母亲每个月都会给爷爷奶奶赚很多钱,但几乎都用在了堂弟身上。
而二伯家从来不会打钱过来。
好在母亲经常会给林小清一些零花钱,爷爷也会偷偷给她塞钱,父亲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但对林小清去学钢琴这事儿十分执着,每周都会陪着去,学费什么的都是直接从父母那边给。
所以她的生活从来不拮据。
只是经常会挨骂。
老人家骂起人来花样特别多,要是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都能给骂抑郁。
不过林小清比较会自我调节,还常常自我安慰地想,幸好耳朵不好,奶奶骂的她都听不见。
——虽然其实她全部都听见了。
耳朵问题是天生的,小时候治了很久都没治好,医生说这类问题很难治好,而且她也不严重,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林小清也不知道自己严不严重。
有时候她会想,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耳朵不好。
而是因为她长时间自我催眠,就真的听不清别人说话了。
也许不是听不清,只是不想听清。
其实只要她集中注意力,很多话她都能听见。
可是又有什么好听的呢?
大部分人嘴巴里面吐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奶奶骂她的这些话,当着父母的面从来没骂过,所以母亲并不知道。
林小清也没告过状。
因为母亲从小就教育她,什么都要靠自己,没有谁有义务帮助她的。
这些观念根深蒂固,导致她到现在都不太会“求助”这项技能。
母亲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便是因为林小清的失踪。
念小学的时候,为了方便爷爷奶奶照顾,就选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学校。
那边是老社区,鱼龙混杂,本来就很乱,小学的质量也不好,会选那所学校完全是因为当时奶奶说方便她接送。
一开始也的确有接送。
后来多了个堂弟,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堂弟在挺远的地方念书,奶奶每天要搭公交车过去接,而爷爷腿脚不便没办法接送林小清,她就一个人上下学。
那时候其实也不小,林小清很懂事,放学立刻回家绝不逗留,连爷爷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出那种事。
但林小清自己很清楚。
——因为只有她,每天上下学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有大人陪伴,也没有同龄人一起。
不盯着她盯着谁呢?
那天,一身黑衣黑裤的中年人过来,言语间很了解她,甚至知道她耳朵不好经常被欺负,还问她要不要吃糖。
林小清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很警惕地看那中年人一眼,就想绕着他走。
那中年人说了很多话,忽然扯了她一下。
林小清下意识回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她一直都在回想那天,每次想都很自责。
——为什么那天非要一个人留下来办黑板报呢?
为什么那天不直接跑开呢?
为什么要听他说话?
为什么要回头?
但是母亲说都怪自己。
怪她教育得不好,怪她没有用心,怪她平时关注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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