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姐?”终于,她记起那个说她包尿不湿的臭小子他亲妈了。
“是我,是我,”大表姐跟中了头彩似地,被她记起身份,感觉非常荣幸道,“刚才我儿子话别介意哈。他没有看见过你不体面的样子,全是小孩子好奇心重,我带着去看过你几次,他就一直问你睡着怎么吃饭啊怎么那个那个啊,我烦不胜烦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哪晓得他就记住了,别气。”
“不气。”明熙是真的不气,她脸色渐渐地恢复,笑容也慢慢生动,一瞬不瞬地瞅着大表姐看了足有一来分钟。
“我老了吧。”大表姐笑。五年了,能不老吗。
“不是。”明熙摇头,黑短发,顺着左脸颊,晃到了右脸颊,眼神无辜,“我就是,记不起姐夫样子了。”
“医生说你逆行性记忆缺失,没关系的,不重要的人记不起才好呢,我和他都离婚五年了。”
“什么是离婚?”她一时有些懵。
大表姐柔和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就是分开了。”
明熙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表姐推着她的轮椅,回到院子里,外面流动的小河水在春光中欢快跳跃。
今天家里全是人。
明熙睡了五年苏醒,是件大喜事,明母为她蟑螂一般的顽强生命力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家庭庆祝会,两个阿姨家的,加父亲这边的七大姑八大姨,结果闻讯而来的父母的同事们,邻居们,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明家整个院子都装不下。
明熙的腿尚不能运用自如,她想去洗漱的时候,她的腿会带着她跪拜马桶;而她想去上厕所时,她的腿又会在洗面盘那里死死地抖着,就是不移开分毫,所以妈妈就把当年奶奶留下的遗产,一台崭新的轮椅,送给她作为苏醒过来的礼物。
明熙很喜欢这台轮椅,她可以安静在上面坐着,然后去各种想去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
明母说,要不,我推你回学校看看?
明熙跟母亲提过,苏醒前几秒的梦境画面,显然是母亲放在心上了。
她当然立即说,“好。”
可她低估了这一路的艰难程度。
明家离a大依然很近,但是,要上一个天桥。
这个,轮椅是万万上不去的。
明熙就发傻的坐在底下,看着上面的人来人往,她记忆大多数停留在小时候和青春期,这里以前,没有天桥的。
母亲说她是车祸。
可她记不起来。
大表姐说不重要的人记不起来才好呢。
可她疑惑,也许生命中有像这座桥一样坚固而壮观的事情被遗忘了,那就太可惜了。
“我们从底下走。”母亲大概担心她对车祸留有阴影,特意加了一句,“别怕啊。”
然后,小心翼翼推着她在红灯亮起来前,快步从斑马线上经过。
那座桥的阴影,像一座巨大的兽,罩住了母女二人。
明熙抬头往上望去,只见灰色的钢铁壁,不见方才在台阶前的平实与雄伟,只让人感觉身心上下有些凉。
母亲发现她手心冰凉,关心她怎么回事。
明熙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慢慢记起来就好了。不着急。”母亲说。
明熙点点头。
直到进了学校,她面色都不太好。
母亲心情倒是很好,只要她醒过来,其他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母女两人一路沿着含苞待放的樱花大道前行,穿过院士院,直上珞珈山,看着路上越来越抖的高度,明熙在轮椅里惊呼,“别推了,上不去了。”
明母推着她,依然能保持大笑的状态说,“别怕,妈妈在这里,你哪儿都可以去。”
明熙眼泛泪光,喊了声,“妈。”
明母笑着哎了一声。
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是母亲。
不离不弃照五年,吃喝拉撒全都亲手伺候。比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艰难。至少那孩子会动,会给她一个柔软的微笑。
而明熙什么都不会,用死气沉沉的身体,伤了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心。
她不知道母亲那五年怎么熬过来的。
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弄那么多钱,供她在那样高档的医院里治疗。
明熙心情很不好,在无人的时候,这种情绪尤甚。
看着母亲在不远处和学校的老同事们容颜大悦,谈论她苏醒过来这件大喜事时的样子,明熙便懊恼地直操作着轮椅,在球场上不断地打圈圈。
那场车祸,夺去了不止她的记忆,还有曾经这所学校的高材生,母亲的心头肉,她的亲哥哥的性命。
五年,双亲已然度过了失去大儿子的最艰难期,而明熙不可以。
她记得明予安的一举一动,生活习惯,微笑时左边嘴角先翘起来的样子,打球累了喊一声妹妹买水时的意气风发,牛气哄哄。
怎么人就没了呢?
在她一觉醒来后?
大概是明熙在球场转地太入神了,夕阳的光晕忽地变极其稀薄,母亲和老同事谈笑的声音也未能再听见。
她莫名其妙一抬头,神情怔了怔。
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很年轻。
如果非要形容第一印象的话,那就是帅。
第二印象,腿长。
第三印象,穿西裤真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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