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只有皇帝、皇太子、卫国公与乔毓四人,并无宫人内侍在侧,如此站在那地图面前端详良久,又往书案前去落座详谈。
皇太子研磨,皇帝执笔,锋锐的眉梢一挑,道:“你说朕曾经开创盛世,那时候,朕是怎么做的?”
乔毓被他问的脑袋有点懵,略微思忖,语气中流露出几分钦佩来:“你做的很多……”
“那便叫朕来问,你慢慢答。”皇帝并不因此自矜,提笔蘸墨,道:“行政上有变革吗?国策有哪些?”
“圣上登基之后,便以三省六部分权,又选贤举能,广开言路。战乱之后人口凋零,民少吏多,朝廷便组织裁撤冗官,轻徭薄赋,鼓励农桑。”
这些都有些笼统,乔毓顿了顿,又道:“此外,又对府兵制、均田制与科举进行改革,又以均田制为基础,推行租庸调制,节制力役的征发,不夺农时……”
她说的时候,皇帝便提笔记录,乔毓说完之后又过了会儿,他才慢慢停笔,对着纸上内容看了会儿,道:“万事有利有弊,这些策略有独到之处,想来也有所疏漏,后世人应当有所总结。”
乔毓有些钦佩了,点头道:“确实有。”
皇帝却没有急着问,又道:“朕在位期间,对外征讨如何?”
乔毓想了想,道:“贞观四年——也就是明年,东突厥覆灭,贞观九年打吐谷浑,贞观十三年灭高昌,贞观十九年打高句丽……”
“那个,”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虽然都说是从容班师,但我觉得,你好像打输了……”
“……”皇帝斜她一眼,道:“后来呢,高句丽灭国了吗?”
乔毓挺起胸脯,一指皇太子,颇有些与有荣焉之感:“我外甥灭的!”
皇帝看了皇太子一眼,神情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欣慰,也没再就着这个话头问,将时间记载下来,道:“除此之外呢?你说贞观盛世,万国来朝,想必其时大唐国富民安,远非现在可比,具体是怎么做的?”
“这说起来可就多了,”乔毓掰着手指头数,道:“兴修水利,开垦荒地,鼓励生育、农桑,大唐逐渐恢复元气,这是其一;军事强盛,建立安西四镇,扫平了前往西域的道路,丝绸之路再度昌盛,这是其二;最后,便是商业的发展了……”
皇帝将她所言一一记录,最终停笔时,已近万言,他对着所录文字细阅一遍,又问皇太子:“你都听清楚了?”
皇太子正色道:“是。”
皇帝便将那些纸张摞起,珍而重之的握在手里,向乔毓道:“朕即位之初,大唐不过二百三十万户,你所说的贞观盛世,又有多少户?”
乔毓道:“约有三百六十万户。”
皇帝微微蹙眉,乔毓又道:“厚积而薄发,等到我所说的那个龟孙……啊呸,我是说那位天子在时,共计有九百万户,人口约有九千万之多。”
皇帝不喜反忧:“你也说后来遭逢大乱,大唐由盛转衰,却不知战乱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的确,乔毓心下微黯,那场巨大的混乱之后,九千万人口遭到腰斩,只剩了五千万左右。
剩下的那些人呢?
没了。
人没有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嗟叹,皇帝并不在这上边儿过多感慨,又道:“那时候,朕是如何鼓励生育,促进人口增长的?”
“无非就是减轻徭役,鼓励寡妇再嫁,生男则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算作他的私产,又规定男女成婚年岁,”说及此处,乔毓呆了一下:“我十六了,还超了一岁。”
卫国公失笑道:“无非是交些人头税罢了,无妨。”
“早生孩子其实不好,对孩子对母亲都是如此,”乔毓通晓医术,轻叹口气,道:“不过国事如此,也没办法。”
她所说的那些法子,早在皇帝即位之初便开始实施,听到并没有什么新鲜内容,不禁有些失望。
“我听人说,民间溺婴之风不改,一户人家若有了两三个孩子,再生下来便会溺死,尤其是女婴,长此以往,男女失衡,想生孩子也生不出来了。”
乔毓建言道:“圣上或许应该从这儿入手。”
“天下哪有愿意杀死孩子的父母?无非是没有法子罢了,”皇帝也是人父,说及此处,颇为感伤:“民生凋敝,土地收成弱,生了也养不起,只能如此。”
杀婴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大名鼎鼎的孟尝君便险些被父亲杀死,原因居然是他出生在五月初五,不吉利。
当然,因为这种缘故杀婴的毕竟只是少数奇葩,更多的人的确是因为无可奈何。
皇帝轻叹口气,又问乔毓:“后世人对此可有什么办法吗?”
“杀婴无非是因为无力养活,若是百姓生活富足,粮食丰收,便不会再这样了。”
乔毓想了想,道:“我觉得,人口想要增长,其实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天下太平,没有征战,二是能吃饱饭。”
她指了指地图上的南方地区,道:“相较于北方,南方其实更适合耕种,气候适宜,雨水也充沛,水稻能两年三熟、一年两熟,再好些的地方,一年三熟的都有,我对此没有经验,圣上或许可以派人前去种植,验证一下这说法。”
“还有,”乔毓继续道:“若干年之后,一群辫子头建立的王朝,人口突破了一亿,正是因为从海外引进了高产作物。那几种粮食不挑地,种下去就能长,收获多,养活的人自然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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