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常进宫见面的那些人她都很清楚,不过整个临安城士族和新朝官员太多,总无法记清。这会儿,就不容她像以前那样再糊涂下去了,不然下次谁谁闹了事,她都不清楚其中牵扯到了什么利益关系。
连着几日忙碌下来,阿悦人都瘦了些,不过也稍微长高了那么一点。
她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夜都拉着魏昭赤足比一比身高,这样更能直观感受到自己又长到了哪儿。
这夜下起了雨,听说临近米县那儿出了个土匪窝,时不时去城中劫掠百姓,魏昭正在选人去剿匪,便没回寝殿。
阿悦正拿了账簿作注释,忽然有侍官报,郭娘子在宫外求见。
她没有进宫的令牌,这会儿也只能被拦在宫外。
阿悦惊讶,沉思了下,“把她带去宣楼等我。”
说完立刻起身去换了衣裳,匆匆赶去宣楼。
滂沱大雨,郭雅看着竟像是一个人走到宫门前的,此时浑身湿漉漉的,低着头静静坐在那儿,犹如一座石雕。
听到动静,她抬头望向跨过门槛的少女,夜色中依旧漂亮得惊人,这种美不染哀愁、不沾忧虑,是自小就极为精细地养着、有人宠着才能有的。
相似的容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对方已贵为皇后,站在万人之上,而她不过是个低微的庶女,连未婚夫婿被人看中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抢走。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很小的时候,那时姨娘还在,她偷偷看几个姐妹在那儿分据说是名贵品种的小狗,可爱极了,却没有一只能是她的。
她问姨娘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一只,姨娘说因为她是庶女,是低微的姨娘所生的孩子,和那几个姐妹注定没法比,要她学会接受、学会认命。
到底是从一开始就不得到的好,还是得到再失去比较好呢?
前者从不知晓其中滋味,尚能忍受,而后者……一旦领略过那种美妙,还能忘怀吗?
“娘娘……”她站了起来,狼狈的模样让阿悦及身边侍女大惊。
“怎么了?”阿悦命人去拿衣裳来,今日她得到的消息中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她和明三郎私底下怎么了吗?
对上她带着关怀的目光,郭雅竟一时愣住,想好的话卡在了喉中,恍惚起来。
这里面的关心虽然极淡,但确实是有的。郭雅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位小皇后心软,才决定走这一着的,可此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愣住了。
“我……”
阿悦让莲女等人退远些,郭雅慢慢把事情说了清楚。
明三郎归家后得了长辈命令,要解除他和郭雅的婚约另配长安伯女儿。明三郎不愿,抗争无果后,他决定和郭雅私奔。
奔者为妾,以郭雅所求本不会答应他这个请求,可明三郎是除了生母以外第一个予她温暖的人,所以她还是答应了。
出走的前一夜,明三郎的计划就被发现了。他的母亲不可置信,哭着恳求他不要走,不然长安伯府将降祸给整个明家。
明三郎本就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待亲人尤其如此,被这样一哭诉,他竟然又反悔了。
一封信传给郭雅,叫她在房中整整坐了一夜,然后回了信,答应他取消婚约,只求最后再见一面。
然后……
“我亲手杀了三郎。”郭雅说着,看了看自己干净雪白的手,“他对我信任无比,直接就喝下了砒|霜,就那样、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第78章
“三郎负我。”郭雅语调幽幽, “我杀了一个负心汉而已,娘娘能理解的吧。”
她狼狈的模样的确很像被辜负的可怜女子,可道出的事实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觉得柔弱。
阿悦花了一会儿才把这个事实消化, 尚来不及惊叹兜兜转转现实居然书中的剧情更甚, 郭雅居然这么早就杀了明三郎, 就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就在刚刚吗?有谁知道?”
“无人知晓。”郭雅道, “就像我们往日相会一样,除了我们彼此,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以你和明三郎的关系, 一旦他出事, 明家人怎么可能不会想到你。”阿悦看她, “你此来, 可是想让我帮你脱罪?”
郭雅过了许久才仿佛听到她的话, 轻轻问,“……娘娘会帮我?”
“不会。”阿悦认真辨别她的神色, “律法严明,明三郎辜负了你, 但罪不至死。你若觉得委屈想让我为你做主, 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进宫, 而非先杀人。”
阿悦观察她,随后失望地发现, 面前的人楚楚可怜, 却没有半分心爱之人已死的哀伤。
这似乎足以证明此事并非郭雅一时怒火上头的决定, 而是早有谋算,又趁今夜进宫,想找自己开罪。
如果阿悦不曾知晓书中剧情,不了解郭雅的性情手段,也许她真的会因为同情其遭遇而心软犹豫。可正是因为先入为主知道了那些,所以刚才她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身为女子油然生出的理解同情,而是泛出一丝寒意。
她怀疑,是不是当初郭雅对长安伯夫人说出“他死,或者我亡”那句时,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前脚能抛弃安稳的日子答应和明三郎私奔,后脚就能因为他的毁约毫不犹豫杀了他。这样的性格也许不能称之为偏激了,是极端。
但凡极端的人都很可怕,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已经算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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