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吧,反正要去大城市。南京,不然上海?北京也行,就是北方我怕生活不习惯。我还想去再南一点的地儿,广州,珠海!嗨,香港回归了,我还想去香港看看!”
我抿了抿唇。其实早该知道的吧,在撞见阁楼里那一页纸的时候,在抱着他脖子两个人往医务室门口走的时候,我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什么,只不过远没有他说出来的这一声这么响亮。
“那,你,还会不会回来?我是说,回来看李爸爸,冰冰,孙胖胖他们……哪怕很久回来一次也行。”
“呃……怎么你每次说话都这么奇怪?想那么远!我当然会回来,是不是傻了吖!我又不是逃难去。这里还是我的家啊,人家打工的逢年过节还回家看看呢!”
他被我问得一愣。
他不知道,我记忆里的“离开”就是出走,是一旦迈开步伐就绝不回头。外面那世界叫做花花世界,像团迷雾一样会缠人,一脚踏进去,可能永远走不出来,不管他是不是愿意找一找回去的路,比如,我爸爸吧。
“哦,那很好……”
这究竟怎么好,为什么好,我觉得自己喉咙被堵住,实在描述不出来。却见他索性停下来,虎个脸一本正经的审问我。
“你说了我爸妈,冰冰,连孙胖子都提了,怎么就没你?难道你不要我回来吗?”
“哈,你这小没良心的,亏我现在还骑车带你出来玩,是不是我走了就不想你帅哥哥了?!”
“我当然想你回来……”
“可是我怕你说,说我想你,其实是惦记你家的棒棒糖……你之前就这么说的!”
我提了很多人,唯独漏掉我自己,刻意隐藏的小心眼却教他一眼发现。
“嘁,我说你就是惦记我家棒棒糖比惦记我厉害……这些年的棒棒糖、棉花糖,各种小零食真都白喂了!”
“小没良心的!”
他伸手抓住我手,直接跟我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我们拉钩上吊,要是我真走了,每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得去巷子口等我,你还得给我礼物,证明我走的时候你有想我。”
手指头仿佛自己有了意志,不由自主就跟他缠绕在一起,像藤蔓追逐太阳光,总是朝南拼命长,它或许也有想追寻的方向。我像是被这个举动驯服了,大拇指贴上去那么自然,抵住的两根手指连指纹都能磨平似的用力挨紧。拉钩上吊要一百年,他就是一年只回来一次,整整百年,连带这一起走过的数十光阴,粗粗算来我们也能见一百多面。
“嗯,我等你。”
年少天真,总喜欢轻易承诺。从说“不骗他”那一刻起,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我都努力当真。我想起巷子口那盏歪斜的灯,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砸下来,可它偏偏就挺过了一年又一年,王八一样命长。还有苍凉夜幕中,橙黄灯光下的这人看起来那么温暖,几乎勒刻成我眼底最喜欢的模样。
“就在那盏路灯下。”
我再傻也知道哪儿有问人直接索礼的,下意识掻了下他手指缝,认真摇了摇头。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兜里没钱……”
他笑开来的嘴巴快咧到耳朵边儿去了,“我给你寄钱啊,我赚多了就给你寄零花钱,邮递员来让你填单子,得签收的那种!拿着我的钱给我买礼物,你赚大了!”
这话其实挺犯傻,可瞧着他高兴的模样,我也觉得等待仿佛变成一件很神圣的事。因为我愿意等,因为他愿意来,其间的焦虑和忐忑都仿佛可以忽略不计,不再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哎,你想不想学骑车啊,等我真走了,这车给你骑啊?”
“你教?哎呀,那你别告诉冰冰……”
这是我的小心眼。
下意识觉得这辆自行车他说了让我骑就该是我的,所以连李小冰都不给机会。
他还说要给我寄钱。
我傻乎乎的将脸埋进围巾里偷偷的笑,唇边白茫茫的热气钻过一圈圈会透风的粗毛线,直冲凑近眼跟前的人。
“恩,你给的钱,我都收着。”
“钱收着干啥?你又不是银行,我存银行还能赚利息呢,你能给么?傻不傻,给你寄了就是让你花!”
“我挣点钱可不容易!”
“那你可比不过孙胖胖,他手可巧了,赚钱的点子可多了,还能买十块钱的棒棒糖送我呢!”
我故意糗他。我早就知道钱有多紧要,他给我寄钱,他自己赚的钱寄给我,这又不像是我妈每天翻箱倒柜找一块两块给我吃早饭时的那种感觉,那一块两块我拿在手是局促不安的,可要是捧着他给的钱,我似乎连一点别扭也没有,天知道我哪里来得这般厚脸皮,我甚至压根儿没想过凭他的能力能不能够赚到钱。
可他听到孙胖胖似乎一下子来了气,“十块钱的棒棒糖?你就被十块的棒棒糖收买了,就说他好了!”
他翻了个白眼。
“说他好,他好你找孙胖子要钱去啊!还胖胖,他胖胖,你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瘦瘦胖胖,是不是很登对啊!”
“得,我还不给了呢!”
我抻长腿想去够车踏板,够不到只好踩到他鞋面上,甚至怕摔还抓了一把他手臂。他却立即反脚来踩我,还弯下腰拍掉了鞋面上我蹭出的那一块灰。
刻意的动作入眼,瞎子才瞧不见。李小帅一直夸我好看,第一次露出这种类似嫌弃的口吻,我被气的一哽,张嘴就反驳,“不要,胖子跟瘦子才奇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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