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所以我要感激你?」
「当年你父亲……」于兴业的语气一顿。
「说下去。」男子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夜晚的低语:「我等着听。」
这样的男子,真的是那个从小就斯文儒雅的人吗?于兴业一时间完全傻眼,自许阅人无数,自许眼光如炬,可偏偏,却被眼前的男子给骗了过去。
当年的他,明明才七岁呀,当年自己明明确认了这孩子对那件事一无所知,才会收养他的呀,可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了,「我……你……」
「嗯?」
这样神qíng,这样的语调,跟当年的何紫宣一模一样,是了,他长相跟他的妈妈很像,就连xing格都是。
看于兴业沉默,男子眼底的讽刺更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吧。你自然是以为当年的事qíng没人知道,但事实上,你当年的确做得手脚gān净不留痕迹,可是却没有想到,我父亲在临死的时候,把那本他觉得有问题的帐册锁在了银行的保险箱里,而没有被你一把火烧掉。怎么,很遗憾吧?有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他会觉得没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世上只要有心,任何事qíng都可以查得到。」他定定地望着于兴业,漆黑的眼眸在半明的光线下闪着锐利的光,「很多事qíng,不是推给已经不在的人,就是真的结束。」
「什么帐册,我不知道!」于兴业用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说!」
「你自己做的帐册,你不会不记得吧?」
当年的于兴业在失意之时,被好友延揽进公司,时间过去,金钱腐蚀的不仅仅是yù望,还有人心。
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好友宋瑞可以成为大老板,而于兴业却还是要仰人鼻息,他不甘心。
于是利用好友对自己的信任,巧立名目,以合作开发案为由,与别的公司联手,套牢了公司大量的现金,趁着好友因生意不顺而心烦意乱,将他灌醉,带他去澳门豪赌,一次赌掉了数额惊人的财产。
可是好友家底深厚,这样的豪赌,他赌得起。
偏偏身边有个时时在谋算他的人,宋瑞也输不起,一次、两次,几次别有预谋的开发案,最终将公司的资金全部套住,无法动弹,再然后那些看来光明的开发案,一次次像炸弹一般连锁爆炸,炸得体无完肤,再大的家业,都无力支撑。
年少一起打拚的挚友,发达后不忘扶持的那个人,成了最终背叛的那个人。
欠了银行整整六亿,赌场的高利贷居然拿着宋瑞从未签过的债据,说他欠了整整十亿,他明明没有,可偏偏那个签名,是他的。
三十五岁的宋端,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带着他漂亮动人的妻子,何紫宣,打了通电话给他们的儿子,语气平静,从容自持,然后,从公司三十七层的顶楼跳了下来。
万念俱灰,极度的惨烈。
那时的宋忻,他的儿子,远在英国,毫无所知。
再后来,于兴业出现,将他从英国接了回来,于是成了一切的开端。
听到于宋忻不徐不急地将当年的事qíng,像讲故事一样讲出来,于兴业听得心惊ròu跳,仿佛当年的事qíng又在眼前重演一遍一样,分毫不差,可他还是嘴硬:「当年如果不是我好心收养你,你可能早就死了,没人管,没人理。」
「是吗?」于宋忻微微一笑,「不是为了那十亿?」
「什么……十亿?」于兴业的心一沉。
「我外公留给我的十亿。」
何紫宣的父亲,是有名的富豪,偏偏只生了何紫宣一个女儿,外孙出世后,他疼爱到不行,拿出大半的身家为于宋忻存了笔基金。
规定只有等于宋忻到十八岁才能动用,这样硬邦邦的条文,原本只是出于长辈对后辈的期望与爱护,却成了女儿、女婿死亡的最后一击。
明明那是最后的希望,却无法动用,因为就连于宋忻本人,都只能在十八岁后才能取出来,进退无路,只能跳下去。
于宋忻的笑一如往昔,「当我十八岁那年,你拿着我父亲当年欠赌场的那张借据跟我说,你如何辛苦帮他还掉了十亿,到如今公司都发展不起来,都是因为资金不够,不是吗?」意即,父债子偿,他应该把那十亿拿出来。
拿便拿了,所以八年前,于兴业才可以大手笔的拿出十亿来开拓海外市场,因为是别人的钱,砸下去自然是眉眼都不抬,大手笔得很。
「那是事实。」
「事实是,你骗我的父亲签了一张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借据。」与高利贷合谋,这笔债,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现在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可以了。」于兴业本来就不会承认,反正于宋忻十八岁那年,在那笔基金可以动的时候,自己已经让他拿出来还了,反正目的已达到了。
「这话不错。」于宋忻笑着点头,仿佛无比赞同,「不过当初给你的,现在你得十倍还给我了,这世上的事,真的很妙,不是吗?」
提到这件事,于兴业简直要呕出血来,谁能想到,在德国有几百年历史的FC集团,居然会来骗他,那些合作案,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当时他投入了全部身家财产,还跟银行贷了巨额贷款,谁知道现在,全部成空。
「原来你一直在背后cao控。」于兴业气得手直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宋忻定定地望着他,「不过我比你光明磊落多了,至少我还让你死得明白。」
他哪里是让人死得明白,他就是来嘲笑自己的!于兴业真的吐了口血出来,再也站不住软倒在座椅上,无力地问道:「你布局了多久?」
「不久,半年而已。」于宋忻慢慢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日的夜晚,难得有凉风,闷热到让人郁结。
「半年……」于兴业苦笑着,是了,FC集团放出消息要到台湾来寻找合作伙伴,就是半年前。
原本于兴业是那种jīng明小心的人,如果FC集团直接找上他要跟他合作,他肯定会怀疑,可偏偏FC的总经理是秘密来台,是他自己请人查到的。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跟对方见到面,对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选定要合作的对象也小是他。
后来也是他经过万般努力,将自己公司的财务、运营qíng况,还有合作案的构思统统带过去,耐心地一一讲解,这才打动了FC的总经理,促成了这次的合作。
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总是分外的珍惜,自然就没有怀疑过它的真实xing,何况他请人调查过FC集团,证明它运作良好,实力雄厚。
宏大跟它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他哪里会想到,这样的跨国集团,会从遥远的德国到这个小岛上来害他!真是……
「我买的那些地,有问题是假的,对吧?」
合作开工厂,宏大出场地,FC出技术,原本完美的计划,谁知道在钱都投进去后,那几块花了他大半辈子金钱才竞标到的土地会突然出事。
最可恨的是,当初明明是FC集团暗示他那几块地不错,他们集团的总裁意属在那里开工厂,他这才会放心去买的,结果现在一出事,FC居然会以因为他的原因害FC集团合作案失败为由,而将他告上法庭,要赔违约金。
在看到律师信上的金额后,让他都快要心脏病发。
「怎么会假?」院外的梧桐枝繁叶茂,大片的绿叶探在窗边,绿色喜人,「我的实验室出来的检侧报告,从未有人质疑。」
没了,没了,一切都没有了……他努力了大半辈子,用尽一切手段得来的东西,被这个小子在半年内悉数拿走,「你做得这么绝……」
「绝吗?」
于宋忻抚过那片梧桐叶,传说,梧桐树是凤凰栖息之树,它可以引来凤凰。
于佳辰,在于家就是公主一般的存在,于氏夫妻对她爱如xing命,所以她便是于家最致命的伤。
于宋忻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就天亮了,天亮之后,就会有人来找你,因为你跟杨立委那些人的……」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怎么用词般,慢慢地说道:「『友谊』,希望这回,你不会太麻烦。」
「你……你……」于兴业捂着胸口,疼得白了脸,什么叫养虎为患,他今天终于明白了。
可自己明明查过,他对当年的事qíng真的完全不知qíng的呀,因为连他的父亲在临死时都不知道事qíng的真相,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所以我才说,应该感激你的贪心。」于宋忻,微微一笑,走过去微弯下腰,望着他那张保养良好的脸庞,「我用十亿买下我十九年的时间,成长到足够qiáng大,其实并不算太贵,不是吗?」于宋忻的笑分外明朗,「何况你这次,加倍地还给我了,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你买的那些地,是我卖给你的。」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被轻轻地放了上去,于宋忻转身往外走去,不去看那被压垮的骆驼,因为,不值得。
第十章
于佳辰一直在焦躁地等着父母的消息,她完全无法坐下来,心里无比地气闷,她找不到自己的护照。
问了管家,管家说,被先生拿走了。
先生是谁,除了于宋忻,她不会儍到去猜别人,他怎么会拿走,又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她狠狠地瞪了眼那个一问三不知,面无表qíng的管家后,转身走了。
真是的,什么人用什么样的管家,变态请的人,都呆板到让人抓狂。
她也不想去思考于宋忻怎么拿走她的护照了,这是他的地盘,他请的人,他要做什么,再容易不过了。
当然,她自己也是个「俗辣」,她不敢打电话去跟他要,因为他既然拿走了,只有等他想给的时候,才会给她,要了也是无用功。
没有护照,那她该怎么离开墨尔本?现在去申请补办,只怕时间上也来不及。
她在房间里面急得团团转,觉得今天的暖气开得太qiáng了,让她不断地心跳加速,热得快要爆炸了。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她的眼眸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似乎除了担心家里的事,她总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抬头,望着墨尔本淅淅沥沥的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停留不住往下滑去,印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天气很糟糕,比天气更糟糕的,是她的心qíng,心烦意乱,总觉得要出事。
想让自己静静心,拿起一本书来看,以前总是可以让她心里平静的文字,这次怎么都看不入眼,一个一个的字母像是有生命般,从纸页里面跳了出来,四处乱蹦。
烦!扔开书本,于佳辰继续在房间里面来回转圈。
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被惊地跳了起来,死死地瞪着那响个不停的铃声,心跳如雷,突然……害怕了,害怕到手脚都是软的,不敢上前,不敢去接那个电话。
可又怎么会不接,万一是父母打过来的呢?想到这里,她快步跑过去拿起来,一看,不由得微皱眉头,「安安?」
她听着好友在手机那端,用小心翼翼的声音告诉她消息之后,脑海里一片空白,昂贵而漂亮的手机,从掌心里滑落,一脸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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