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要说的,你若要死,随便!」
她定定地望着那把拆信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半晌,她缓缓地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他唇边又浮起了讽刺的笑,松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望着窗外绿意蓬勃的树枝,明艷的阳光将那片碧绿照成了透明的水,丝丝缕缕的脉络,风一chuī,水动了起来,点点的金光在绿làng里跳跃。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论人事如何天翻地覆,万物依旧自然更叠,不受丝毫影响。十九年前是如此,两个月前,依旧如此。
黑色的眼眸,深邃得一如不可见底的海,平静无波,很轻很柔地说了两个字……
「真相。」
第二章
三十几度的高温,没开冷气的房间。
厚重的落地窗帘有气无力地垂在地面上,挡住了亮晃晃的太阳,却让房间的热气散不出去,yīn暗而cháo湿,呼吸间都是闷热。
于佳辰坐在那里,手指发紧,慢慢地蜷起来,指尖刺入掌心,希望这种古怪的疼痛可以阻挡住那道平静淡然的声音。
可是没有用。
十九年前的恩怨,两个月前的完美复仇,宋忻用非常简洁、非常简单的语句,很快就说完了。
哪怕字句下的血与恨是那么沉重,哪怕那些惊心动魄,承载着四条生命的事qíng改变了他们的一生。可是此时,此刻,在这里,他用短短的十分钟,将一切都说完了。
从爸爸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档案,就那样摊在她的面前,铁证如山,她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捏造的都没有办法。
「于兴业很幸运。」他半靠在桌前,以这句话,将纠缠近二十年的恩怨做个结束。
「幸……运?」她喃喃地重复他说的那两个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如果他不死的话,现在应该在黑暗的监狱里回忆自己曾经的风光岁月。」宋忻好看的眉微微地上扬,唇边的笑,带着恶意的温柔,残酷却又儒雅,「想想看,哪一个比较好?直接死了一了百了,抑或是在肮脏的监狱里过完后半辈子,嗯?」
抬眸,望着于佳辰那双猛地瞪大的眼瞳,就是这样的眼睛,他永远都忘不了。
从最初的信任,喜爱,到害怕,到恐惧,下一秒,将会是憎恨与仇视。
不过,没关系。
「他当年做下的事,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他看着她,用一种极缓的速度说着,每一个字都象是从齿fèng间迸出来,如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都抽在她的心脏上,「我要他活着,活着受罪,每天都后悔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可他却死了,那个混蛋他死了……」
「住口!住口!」她尖叫着扑上去,「不准你侮rǔ我爸爸!」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反剪到身后,她像疯了一样,用自己的身子用自己的头朝他撞去。
「侮rǔ?」他将她按在墙上,手臂按压着她的肩,脸庞bī近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他也配?」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她重重地喘着,眼睛通红地瞪着他,恨到极点。偏偏,她挣不开。
为什么此刻不是世界末日?为什么地球不gān脆现在爆炸算了?那么他们可以同归于尽,那么至少,她不会这么恨!既恨他,也恨自己无能,她的爸爸已经过世了,可是他却还在这里侮rǔ他!
「魔鬼?」他笑了,笑得无比清雅,无比俊逸,「十九年前,我就是了。」
「我恨你!」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cao纵的,原来公司破产,父母出车祸,都是因为他!
「恨吧,只有我一个人恨,多孤单。」他抬指抚上她的脸颊,她拚命地侧过头,却闪躲不开他的手指。
「不要碰我,混蛋!」
「不要碰?」他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她,她想咬他,却被他掐住脸颊不能动。
羞rǔ地愤恨地承受着他粗bào的吻,恶心的感觉不断地涌上来。
等他吻够了,松开她,看着她红肿的唇,这样多好,比起那样的苍白,至少现在有了颜色。被qiáng迫的颜色,至少也是颜色,「你爱这个混蛋的,记得吗,嗯?」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这一刻恨不能就这样死过去!她当初为什么,为什么会……
「临死前的表白,」他bī近她,近得连呼吸都融在了一起,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说道:「最真实。」
「啊!」她发疯一样地尖叫着,不想听,她统统都不想听,她很后悔,无比地后悔。为什么在临死的那瞬间,抵制不住心底剎那的软弱,给他发了那样一条简讯。可是现在,她的爱,成了笑话,成了讽刺,成了最伤人的利器。
她爱上了害死她父母的凶手!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呀。」他拉着她,一把拖到桌前,拿起那把放在桌上拆信刀,塞到她的手里,「刀在这里,你动手吧。」
那么小的一把刀,她却觉得好重,她举得手都发抖起来。
「杀了我,你就可以报仇了,犹豫什么?动手呀。」他笑得无比清朗,彷彿指着他的并不是一把致命的武器。握着她的手移到他的咽喉,「朝这里割,gān净利落点,一刀下去,你就报仇了,嗯?」
他说的没错,此时只要她的手往前推送半分,她就可以为父母报仇了。
她那么恨,恨到绝望,终于有机会了。
抬眸,望着那个男子,那个在她十几年生命中一直存在的男子。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睛,温柔过,残酷过,现在,也仇恨过。
现在只要一秒钟,就可以让一切都结束。
泪如雨下……要怎么恨?她到底应该怎么恨?如果说到报仇,最开始,是她的父母害了他的父母。
这笔债,要怎么算?死结,完完全全的死结,她解不开,没办法解开。
她猛地退后几步,握刀的手转了个方向,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终于,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别的神qíng,一种近乎惊慌的神色。她笑了,苍白的笑,却分外动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放我走。」
他一怔,然后,神色冷了下来,「不可能。」
「放我走!」她的手往前一点,锐利的刀锋划破她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分外醒目。
「绝不可能!」那抹鲜艷让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生平第一次看到他变脸,看到他的qíng绪外露,她却已然无心去看,「再说最后一次,放我走。」
他沉默下来,定定地望着她。
纤细的手,密密麻麻地布满针眼,青青紫紫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肤映衬下分外惊心。粉色的脸颊早已由苍白取代,饱满的脸蛋,瘦得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却又显得眼睛特别地大,又黑又亮,此时被怒火点燃着,妖娆而灼人。
她是认真的。
他再了解不过。
他算到过每一种可能,却唯独漏算了这个。放手,让她走。
他沉默,她也不催,就那么等着他。
「如果,我跟你说,我不会让你死,你会怎样?」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这个世界上,想活着最难,死总是容易的,这是你教我的,记得吗?」她望着他,就算这次不能死,还有下次。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他知道,她的话有多真实。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来,房间里一片漆黑,浓重的黑暗包围着他们,像cháo水一样,无法呼吸、无法动作,只有眼眸在这片暗色里闪闪发亮。
终于,他有了动作,他朝她走去,她戒备地后退。
一直抵到墙,退无可退,看他越来越近,她急得要命,心一狠,刀子直接往自己的咽喉划下去……
他一把握住了刀口,锋利无比的刀深深地划入了他的掌心,鲜血滴到了她的脸上,温热,鲜艷。
她的手一松,拆信刀直直地从他的手掌滑了下去,砸到地板时的响声分外清脆,清脆得就象是砸在她的心里。
「于佳辰。」就象是那个伤口不在他的手上般,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那么想走吗?」
「是!」
「死也要走?」
「是!」
他望着她,手掌握住她的肩膀,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濡湿了她的衣服。
她想挣扎的,现在她无法忍受他一丝一毫的碰触,可哪怕受了伤,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挣不开。
「……你自由了。」
她停下动作瞪向他。
「于佳辰,你自由了。」说完这句,他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是那种奢望即将达成却又无法相信的小心翼翼,谨慎地望着他,看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走到门边时,她急急地开口:「我要的,是彻彻底底。」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俊逸出尘。清朗的月亮总算穿过了厚厚的云层,洒出了清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于佳辰伸手扶住书桌,她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却还苦苦地撑着,虚弱地喘息着,可那双眼睛却分外地明亮,紧紧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头,仍是站着,似乎是对映照在墙壁上的月色着了迷。
半晌,他直接走了。
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她懂了。她得到了!得到了!
惊喜来得太快,她已经无力高兴。她走不动了,实在实在走不动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她的身体不可能再支撑下去,伸手,推开了书房隔壁的房间,她父母生前的卧室。
她要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办法安心地睡,现在,终于可以了。在这充满父母气息的房间里,她觉得安全。
睡醒之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拉着被子盖住头,她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无声地哭泣。
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抬手抚过,指间那抹已经失去鲜红的颜色,让她泪流得更急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不是她!该死的不是她,可却又不是他,那到底应该是谁?又或者,谁都不是,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太乱了,都结束吧,现在就结束。她不要再想!
她的好友,好像哪里变了。
舒以安嘴里咬着吸管,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转着,打量着坐在她面前的于佳辰,满满的困惑。
明明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漂亮还是那么漂亮,除了瘦了,别的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呀。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而且这个不一样,还是很严重的。
当然严重了,任谁在短短的几个月间发生了这么多重大的事qíng,都会不一样吧。舒以安在心里反驳了自己的疑惑,脸蛋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小辰,等一下陪我去逛街吧,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逛了。」
事实上,不只是逛街,她甚至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于佳辰了。
先是小辰请了长假,再后来她家里出事,一直到现在她坐在她的面前,已经是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暑假都已结束,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于佳辰低头喝着那杯柠檬茶,不急不慢,似乎那杯茶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非常专心。
「小辰!小辰!」得不到回应,舒以安连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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