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他们看到的已经是她做出结论的实验结果,要不是李教授这事,生出好奇心复核她整个实验过程的人都没几个。
但跟着她被反复“折磨”的助理们却是了解她的风格的。
于是在重复江静的所有实验流程时,三个助理都在过程中察觉到了两篇实验报告中风格的截然不同。
江静依然还是那么“疯狂”,在不停的自证和反证中来回验证,再加上李教授指导的错误方向,三种不同的可能被反复干预和控制,最终成功得出了结果,也逼晕了她自己。
而江静晕倒后被上传的那篇实验流程风格太“平”了。
若以音乐风格类比,就仿佛像是一个优雅而自持的音乐大家胸有成竹地演奏着优美的乐章,充满了对研究实事求是、一丝不苟的稳重,尤其是对于李教授的那些“指导意见”,仿佛是一开始就充满着怀疑似的,而不像江静的实验,一看就是在疯狂的验证自己是否错误而无果后,不得不开始验证这个最让人不愿意去相信的结果。
江静的这篇论证过程,才更像是一个孤独而倔强的科研人员,在深夜里如同困兽一般验证出的实验报告。
有时候,科学是不必说话的,科学家之间是不需要用语言交流的。
在三位助理进行江静那无数个验证的过程中,他们也仿佛和她一起经历了一场时光回溯,在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里,经历了江静在那个深夜里孤独一人、一次次寻找“出路”的不安和挣扎,以至于到最后,连在器件上增加光刻掩膜板的手都在抖。
等结束了这一切,他们三人疲惫地放下手中的仪器,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江静也阖上了摄像机。
“‘复核实验’的报告不必交给我,各自修改完成后自己提交给李教授吧。”
江静从他们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丝抚慰,“我相信相比那篇报告,他会更喜欢我们这样的实验报告。”
“为什么是我们?”
和江静有矛盾的助理不安地问,“就算要上传,也应该是上传您时间更早的这篇报告啊。”
虽然直接递交不会被其他课题组的人看到,可,可那也是李教授啊,被质疑,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生气吧?
“在你们的心目中,李教授是不是一个完全无法接受质疑、无法接受权威理论被推翻的暴君,所以即便我的实验结果是正确的,你们依然惶恐不安地控诉我的‘正确’,迫不及待地要与我划清界限?”
江静似是预见到了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贯温和的语气中多了严厉的东西。
那位会上传实验报告的“朋友”,大约也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才成竹在胸的做出了这个决定吧?
几个助理面对江静的质问,都是不发一言,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你,我知道你一直在不服气,你觉得你的水平和能力都不比我低,可是你却不如我受到李教授的看重……”
江静强忍着内心的烦躁,突然一指那个先前喊着“我不缺这个饭碗”的助理。
“你知道为什么李教授会更看重我,而不是你吗?我今天就告诉你……”
“因为我在做出这样激烈的质疑、内心这样剧烈挣扎时,脑子里根本想不到‘李教授会不会生气’,‘会做这样的实验是不是错的’、‘我是不是不该做这样的实验’这样的问题……”
即使有,那也是得出结果以后、从那种“痴迷”的情况下冷静后的事了。
“而现在的我,相信即使我发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李教授也不会生气。不但不会生气,他还会为我发出这样的东西而骄傲。”
在这个实验室里的大部分人,不是李教授的学生,就是曾受过他教导的后辈,和她一样,他们都曾和李教授朝夕相处、受到过他的悉心教导,然而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认为李教授受到了“委屈”?
江静也替李教授感到“委屈”,然而不是那种委屈。
她渐渐了悟了,为何李教授总是向她反复强调“学术是孤独”的。也许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他的内心在不停提醒自己。
也许他的门生遍天下,但真的有人能理解他吗?
“在我心目中,他是我永远的老师,也是我一直想要超越的人。不提出质疑,怎么超越?你控诉我踩着恩师的名誉在往上爬,可每一个做出过成绩的科学家,有谁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往上爬?”
随着几个助理渐渐怔愣,江静性格中的软弱似乎也在这场斥责中被一点点剔去,
“也许明天,你们就会推翻我的一切结论、站在我的肩膀上,但我绝不会生气、也不会打击你们,我只会为自己变成这样一个‘巨人’感到高兴。所以……”
她微微扬起下巴,用不屑地眼神看着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助理。
“到底是我在侮辱李教授的名誉,还是你们在侮辱李教授的名誉?”
在研究所科研工作者大部分都是“体面人”,所以即使是争执时也大多是“绵中带针”的,除非是为了学术问题争得恨不得打起来,大部分时候他们不会疾声厉色地发表什么观点,就连上次那个助理对江静嚷嚷地那么难听,心中也多半是在怀着“站队”的心思,想要旁人知道自己维护的是李教授。
所以当江静撕破他们可耻的面具时,几个公认的“斯文人”一个个面红耳赤,只能选择狼狈而逃。
52书库推荐浏览: 祈祷君 现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