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
江箬摇摇头:“别多想了,先照顾好她吧。我已经跟余茜打过招呼了,等她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你先休息一下吧,你这副样子……”他忍俊不禁,“会吓到她。”
时桥南回到办公室,立马去找林寂的文档,但翻遍了文件柜都没有找到,这才想起早就被他塞进了碎纸机。他火速查看碎纸机,想来自己出国这几天,李曦也趁机休年假去了,办公室一直锁着门,没人打扫,那些纸条竟然完好地堆在碎纸机里。
他把纸条倒出来,一时间颓然无助,将这些纸条拼凑起来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他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要惩罚自己,翻着那些纸条,一条一条拼凑。一开始,复原工作艰难万分,加上他心头火烧,根本静不下心来,翻来覆去,急得满头大汗,终于找到两条吻合的。一粘合起来,他不由自主湿了眼眶。
他不是在复原一份档案,他根本是在挽救一个灵魂啊。
他需要填补对她的一切愧疚,才能自我救赎。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桥南几乎趴到了地上,眼睛累得酸疼。这时他才意识到天黑了,该开灯了。
他试着站起来,却因为僵坐太久,腿麻了,一个趔趄又坐了回去。
这时,门一下子开了,啪的一声灯亮起来。
江箬满脸疑惑地看着时桥南:“你在做什么?”
“我……”时桥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江箬走进来,边走边道:“打你电话也没人接,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后来就真的担心你是不是出啥事了,毕竟这趟美国之行,你简直变了个人。”
江箬发现时桥南拼出来的文档,惊讶得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个……你为什么不问我们要……”
时桥南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林寂的档案在江箬等人那里都有复印件。可是,那能跟他手中的相提并论吗?不能。
“因为你们的资料不全。”缺少了他带回来的一颗心。
江箬当然没懂他的深意,反驳:“是不全,但总好过从头一张张拼,至少也能节省工夫。”
时桥南便不再说什么。
江箬道:“林寂醒了。”
时桥南刚刚拿起一张细条,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是没理解那简简单单四个字的含义,把这四个字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所理解的,也绝非江箬想要表达的,因为他预见的是一场未来,而不是一个事件。
林寂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棋盘下围棋。棋盘上全是白子,没有一颗黑子,但时桥南一眼就看出来并不是没有,而是除了林寂没人看得到。
时桥南想起林寂借住在自己家中时的事。他家阳台上常年摆着棋盘和本因坊秀策的棋谱,林寂偶尔心血来潮会一本正经地摆棋谱,每次都只用白子,让他用黑子陪她摆。她说,他适合黑色。她时不时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或者,她会突然低声说几句话,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如此刻,她用几乎不带情绪的语气说着话。
“有很多人问我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我想了想,在遇到那个人之前真的好寂寞,可自从他走进我的心里,我何曾是一个人过啊?”
她像是在跟谁讲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很快反驳:“不……你不懂,你不会明白我对他的心情……你不是……”
说到这里,“对话”就停了。
她那一番话在这寂静里如烟花炸裂夜空,点亮了时桥南的眼睛。
时桥南缓缓走过去,在林寂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林寂。
林寂的表情从困惑到惊讶,她一开始没有认出这个颓废系男人,但很快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时医生,你来了。”林寂用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语气喃喃,气若游丝。
时桥南郑重地道:“我是白石。”
林寂望着他,然后慢慢转移视线,用余光瞟向角落,再慢慢转回时桥南身上。角落里,白石正坐在地上悲伤地望着她。她的视线就这样游移往复数次,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最后终于稳稳地落在时桥南身上。她盯着他的脸,努力辨认这张脸,在心中镌刻这张脸,用目光一点点描摹这张脸。
渐渐,渐渐,像是前世的记忆被唤醒,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她轻轻唤他。
“白石……”
羽毛般轻柔,却重逾千金。
“嗯。”时桥南轻轻答应着,与她额头相抵,如同盖章般许下承诺。
这一年的冬天,当时桥南站在国际精神疾病交流会的台上,讲述一个特殊病人的案子时,那位病人就坐在台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她的眼中有风、有雪、有星空、有大海,但那些都因他而有了生命。
他回想起他们的相识,把她眼中的世界一一复述,充满那么多奇迹。哪怕当很久很久以后,把这个故事讲给孙子、孙女听,只怕他们都会嘲笑爷爷又在编故事。
然而,故事的女主角就站在他面前,他知道一切都发生过。
他知道就好。
他与她走过他曾一个人走过的街头、河畔,看查尔斯河的波浪带走昔年的孤寂,将他们的倒影引向全新的未来。仿佛不是因为时间,只是因为有人相伴,一切都变得不同。
那一刻有初雪飘落,她仰起头,把所有的故事付于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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