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变绿,刚才等在斑马线的人群步履匆匆而去。林寂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她看着人群中那把突兀的大伞,打伞的人步履矫健,走路带风,他穿越马路,迅速消失在街角。林寂看着他远去,忽然狂奔起来,大声叫着白石的名字隔着马路追赶他。
他就像是她的灵感一现,她追到街角,五颜六色的雨伞行色匆匆,唯独没有一把黑色的。人群、车辆,十里长街车水马龙,交织成一张命运的网,爱别离,求不得。
林寂落寞地伫立街头,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乐极生悲。往来行人多数会侧首投来或关切或好奇的一瞥,但没有人停下来询问她遭遇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芸芸众生,都如蝼蚁般艰难生活,对素昧平生的她,伸出手是心存善意,不闻不问是理所应当,谁又会是谁天经地义的依赖呢?没有人。悲欢喜乐、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事,只是一个人太孤独,人才习惯寻求慰藉。
这么一想,她倒渐渐释怀了。
她还会遇见他的吧?
不,她已经遇见了。
她抬起头,让雨丝亲吻挂满泪痕的脸颊。她看到灰蒙蒙的天透出一线光芒,有彩虹若隐若现,天地动容。她知道这是命运给她的礼物,她却之不恭。
当时桥南找到林寂时,她不知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多久。时桥南把车停在她面前,探身叫她:“林寂。”
林寂一惊,像是睡梦中被人惊醒,她茫然四顾,待认出停在自己面前的车的主人,好像将死之人看到了灵药,她忍不住笑起来,眼泪却流个没完。
回到莱恩医院,林寂像条走丢的小狗终于找到主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桥南身后。
她披着时桥南的大衣,身上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倒是跟院内的常住居民颇能融合到一起去。二人一路走来,护士纷纷回首。认识她的窃窃私语,怀疑她是不是被打劫了,或者被甩了;不认识她的一脸同情,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姑娘看着挺水灵,竟然难逃人生如戏。
时桥南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打开门,忽然回头,冷静地看着身后那群蠢蠢欲动的八卦护士。小护士们更加好奇了,八卦的焦点瞬间转向了时医生是不是跟这女孩有过什么故事上,她们迅速作鸟兽散,随即纷纷拿起手机在八卦群里互通小道消息。
时桥南带着林寂进入办公室,又把助理护士李曦叫进来,吩咐她给林寂准备病号服并把林寂的湿衣服拿去烘干。
当办公室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桥南说:“我让李曦带你去洗个澡,换上干衣服,然后我们再谈。”
林寂无动于衷。
时桥南叹了口气:“林寂,你听到了吗?”
林寂这才看向他,好像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神游结束,她摇摇头:“不用。”语气生硬,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倔强不已。
“你这样会感冒的。”时桥南觉得有些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可他不得不进行修缮。
“不用。”林寂重复。
她直直地看着时桥南,看得时桥南有些头皮发麻,她冷静却坚定地说:“我见到他了。”不容置疑。
时桥南马上意会,他不假思索地脱口反问:“谁?白石?”
林寂机械地点点头,目光仍然锁定在时桥南身上,好像他是她的猎物,她一个眨眼他就会脱逃。
这让时桥南有点紧张,他试着捋清当前的状况:“你见到了白石?”
林寂点头。
“可你之前不就见过他吗?”
林寂愣了一下,像是没搞懂他的意思。
时桥南继续:“他做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林寂更加迷惑了,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他没有对她做什么?没有做什么,她怎么会这样?时桥南也有些困惑了。
他看着林寂的眼睛,林寂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瞳仁比一般人的要大,很容易显露出游离感。他想从中读出些什么,他需要更多信息。
林寂好像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想法,以为所有人都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事情的全部。她很聪明,她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样一点即通。她明明这么聪明,却偏偏忘了没有人会读心术,你不说,别人不一定懂。
时桥南不得不顺着林寂的思路走:“Anyway……你遇到了白石,真正的白石,不是你幻觉里的那个白石……”看到林寂的眼中渐渐升起光亮,时桥南知道他找到了钥匙,“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林寂重重地点头:“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白石。”
时桥南倒吸一口气。
这时李曦回来了,她看到对峙一般的两人,诧异不已。时桥南看了她一眼,让她把衣服放在沙发上。李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地将衣服放在沙发上,悄悄退了出去。
林寂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仍旧直直地盯着时桥南。只是此时此刻,她与之前相比有了一丝生气,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好像那两汪琥珀随时会滴下来。她忽然蹲下身,抱着自己,放声大哭。
时桥南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他不知道该庆幸欢喜,还是该悲哀难过。
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肝肠寸断,他感觉到这小小的房间太过狭窄,容不下那么多的爱,他的胸口处像堵了一块巨石,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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