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一年发生过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林寂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老人的脸,瞬息间,那张脸变成了躺在担架上毫无生机的惨白的脸。是了,那年一位小时候经常逗她玩的爷爷去世了,她赶去看,正好看到殡仪馆的人抬着他的尸体从楼里出来。那一年她经常梦到他,梦到他给她买糖葫芦、买冰激凌,梦到他故意讲鬼故事吓唬她,然而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他在她面前死去,她哭喊着救命却无人回应。
细细想来,那一年林树刚刚升入高一,开始有了更高级的生活圈子,学习课业繁重,玩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在那位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林寂与关系要好的小伙伴正在闹别扭,她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这种感觉正好与她时常被母亲和林树丢在家里自娱自乐完美契合,母亲忙于工作,林树沉溺于玩耍,她不得不自力更生,于是她很早就知道任何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所以,从小到大的梦里,她都是积极主动的那一个,都在努力寻求。
很多父母都是如此,觉得不打不骂,给予孩子良好的生长环境和教育水平,就能培养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中龙凤。可惜,大部分人都忽视了原生家庭与孩子性格之间的磨合。
林寂幸福吗?是的,她生长于一个能够给予孩子最大自由度、最大民主主权的家庭,虽然没有什么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父母都是善良的人,在亲朋间人缘和口碑极佳,唯一的哥哥也对她呵护备至。
她缺什么?
客观来说,她什么都不缺。
然而,主观呢?
林寂这一代人的父母都处于摸索阶段,在旧思想里成长起来,被新观念引导着,他们没有模本可循,只能摸索着前进。他们想要给孩子最大的自由和尊重,却忽视了孩子先天的特质。比如林寂,林寂的悟性很高,对环境的敏感性更高,外加强大的心理复原力,那些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伤害的生活琐事,都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她因为这些点滴,一点点感悟,并在感悟中自我修复。
哪怕是一朵花开,诗人会为其落泪,画家会为其提笔,浪子会潇洒拂袖,林寂却能在那短暂的数秒间领略一场沧海桑田。她不是感喟生命短暂或者伤春悲秋,她只是清晰地认识到万物的开始与终结,世事的自然规律与正常发展,甚至总结得出:“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不知是幸或不幸。
这一个问题告一段落,时桥南沉默良久,方才继续:“你多久做一次这类的梦?”
“不确定。”
“最近一次呢?”
“最近一次……”林寂想了想,“最近每天都被梦吵醒。我梦到大家聚会散场,半夜暴风雨中,白石在我窗外拼命地敲着窗户喊我。我梦到回到小学教室,同学和老师却是高中时期的,而我遭到所有人的厌弃。我梦到我跟白石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私生子,因而招来众人的非议,惹来追杀,因为有一条新的法令禁止非婚生子……”
时桥南转过头看着她,叙述中的林寂却异常冷静,如同在讲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前天,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站在苏州河畔。你还记得我去寻找平安弄的事吗?”看到时桥南点点头道“记得”,林寂继续,“我醒来的时候自己穿着睡裙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
“梦游?”时桥南实则是想到了另一种病症——解离性失忆,但他没有说出来,“如果睡梦中你做了这些事,的确醒来后不会记得是怎么回事。你以前梦游过吗?”
“我连梦话都很少说。我做梦大部分时候意识很清楚那是梦,只有几个梦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梦是醒。”
“跟我说说你半夜醒来在苏州河畔的事吧。”
跟很多人一样,时桥南读的第一本精神病学论著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这本书对于高三学生而言实在有些枯燥,他却读得津津有味,让他第一次萌生成为精神病医生的想法。
梦,看似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却打开了一个未知的大门,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那扇门里看到了吾之所求。
这一天他仿佛重回高三,重新体验了一次悸动的感觉。他与林寂细细梳理她那些典型的梦,一点点分析其中的隐意,在帮助林寂的同时,他也在进一步了解这个人。
林寂十分缺乏安全感。他将其归咎于她的敏感,她敏感地、过早地看透人性,知道是与非之间的可能性,却偏偏是个感觉主义者。可想而知,一个清楚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天堑鸿沟的感觉主义者,每走一步是多么艰难。感觉上她可以对一切安之若素,潜意识里却极其不信任这一切。
一直谈到月上梢头,理智才姗姗来迟。月光明晃晃地洒落,疏影横斜水清浅,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人终于站起身,并肩往回走。
林寂忽然问:“时医生,你不怪我?”
时桥南愣了愣,轻笑:“怪你太多情?”
林寂也笑起来。
第50章 第49话
从这一天开始,林寂的生活像是真的回归了正轨。她按时吃药,定时话聊。
然而,时桥南担心的情况最终还是出现了。
林寂的精神状态几乎可以用连续十二个糟糕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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