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时候告诉他,“孟涵,朕要封你为太子,你不许吵闹,否则你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娘亲。”孩童的眼睛里尽是绝望,末了,皇帝只好软下语气,“乖,想你娘了就去和她说说话。”
他那时候小,觉得是丽妃妖媚惑主,淑妃静妃太过吵闹,对所有人都是刺猬一样的态度,将自己包裹在自认为的安全范围,不去理任何人,就连父皇都疏远了好几分。
他只有母后,他只有娘亲,学累了、吃苦了、吃亏了,就跑到长宁殿,记得有一次大雪降落,白茫茫一片的天地寂静如许,太子殿下被师傅打了手板呵斥不好好用功,趁着下人没注意,赤着小脚就跑了出去。
小脚印在白茫茫之中很快被新雪覆盖,大雪天气,连最低等的小宫女都回了屋中躲避,宫中一片银装素裹,从来都没有的干净和宁寂,也从来没有过的孤凄悲凉。
长宁殿门口的小宫女都不见了,整座院落仿若无人居住,里面笼着的零星火盆发出一点点脆弱的光芒,极微弱极渺茫,似乎用手一掐就会断掉,然后又恢复无边寂寞冷。
赵孟涵扑通一下就跪在雪地里,多日来的委屈、不甘、有心无力、无能为力的情绪翻涌上眼眶,变成一阵嚎啕大哭,小小的孩童蜷缩在雪地里,手脚都冻得冰凉紫红。
风声如同那日一般狠厉,将孩童弱小的身躯裹挟在鹅毛大雪之中,赵孟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小声抽噎起来,里面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孟涵,别哭了,起来回宫吧。”
“娘、娘,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块,禁闭一起关,苦日子一起过,我才不要当什么太子殿下,这宫里没人能依靠。”冷风冻干了他的泪水,只留下白色的痕迹,惨淡地挂在通红的脸蛋上。
皇后顿了顿,“那就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吧。”
之后的人生仿若走马灯一样转眼而过,带着多年来的辛酸与苦涩,在仁义无双这条路上,赵孟涵背负着自己母亲的信念一路走远,生怕哪步走不稳,就会让自己的母亲也一起万劫不复。
皇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定定的,半晌,终于在慈悲的面目上划出一道口子,流露出内疚又心疼的表情,“孟涵,长这么高了啊……”母子俩隔窗相谈不相见,也已经这么久了。
赵孟涵走到她面前,嘴唇都在哆嗦,眼睛眨了眨,硬是让泪水倒流回去,化作一声双膝下落的闷响,“儿子赵孟涵,今年二十有四,十六年未见母亲,跪请母亲安好。”
说罢重重叩首下去,皇后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十六年前那个小男孩,哭着拽着自己的袖角不让自己离开,而自己呢,含泪甩开了他的手,他也是如此,跪在自己身后,重重叩首。
可她当时没有回头,亦或是不敢,看一眼就走不了了,她那只有八岁的孩子,身形单薄,从此再没人依靠得了,而为的什么呢?她当上这个皇后,又是为的什么呢?
她赶紧扶他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她当年说的那番话,是无情是绝情,但也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活下去,现在他顶天立地,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太子,而她并不是个好母亲。
她目光缓缓扫过一旁几人,赵若娴从系统唠唠叨叨的介绍中回过神,拽着陶榭安行礼,“儿臣赵若娴见过皇后娘娘。”“臣陶榭安见过皇后娘娘。”齐舒画依旧是没有动,仿若被钉在了原地。
皇后也没有在意一旁无动于衷的那个所谓儿媳妇,虚扶了一把示意他们起来,“我见过你,若娴,你母妃可还好?”
“谢皇后娘娘挂怀,一切都好。”赵若娴眨眨眼,避开之前那四个字的引子,之前见过的原因种种不必赘述,总而言之现在不要紧,她一向是一个很会避重就轻的人。
齐舒画身形晃了晃,“儿臣齐氏舒画,敢问皇后娘娘,所言何意?”她站的笔直,一丝想要行礼的势头都没有,目光呆呆的看着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似是不解,又似是讽刺。
一个被关在长宁殿的女人,一个已经失去了势力宠爱的女人,为什么还会杀了一国权臣?齐舒画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愚蠢,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自己根本不了解。
就比如面前的女人,带着妥帖的笑容和完美的装扮,可以轻轻巧巧的说出一句“事情是我做的”,如此的坦然,如此的毫无畏惧,所以到底为什么?
“一国蠹虫,用之害人,留之隐患,”皇后手依旧搭在赵孟涵手腕上,细细摩擦他那凸起的腕骨,好像要将这几年的亏欠通过抚摸的方式补偿回来,“齐舒画,你该庆幸,你爹是被一招毙命,没有多受折磨。”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故人已逝,按理说来是是非非皆一把黄土掩藏,盖棺定论也不该是如此草率轻浮,齐舒画难免气结,皇帝都没说什么,她一个深宫妇人能懂得什么?!
皇后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恶毒?你是说本宫?本宫生而为人这么多年,恶毒的人见的多了,唯有你爹是翘楚,残害忠良架空皇室,你说本宫恶毒还是你爹恶毒?”
她停了停,“不过说回来,他若不恶毒,你还真的进不了孟涵的门,怎么,当太子妃的感觉好受么?”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忽然伶牙俐齿起来,甚至犀利的过分,赵若娴心里七上八下。
陶榭安借着袖子握住她的手,悄悄问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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