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陶榭安还穿着中衣,发丝散乱,赵若娴看着那个老妇人在这声呼唤中慢慢抬起头,定定看了陶榭安好一会儿,才能勾起一个笑容,略去眼中一丝一缕的水光,就好像是平常外出远游的孩子归来一样慈祥。
“榭安,你来。”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快连灵堂都准备好了,从身边拿起两套丧服,让一旁的小丫头给他们夫妻端过去,“把丧服换上,过来守丧。”
她的反应实在太诡异了,让赵若娴有些不敢过去,随风飘荡的灵幡,惨白色的蜡烛,在加上妇人脸上看不出悲哀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语气,赵若娴说不上来,总有种很安然的感觉,甚至安然过了头,带了奇诡的意味。
陶榭安拿起丧服,眼眶中打转半晌的泪水还是滚落下来,落在丧服上,啪啪,两个氤氲的深色痕迹渐渐扩散,他用手背抵住唇,明明难过的连腰都直不起,却还是咬紧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赵若娴抱着丧服,带了些纸钱焚烧的味道,紧紧的,箍在怀中,又用另一只手去拽陶榭安的,灵堂面前不敢高声喧哗,她压低了嗓音,死命拽着他,“榭安你松手,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别逼着自己榭安……”
“我希望你记住,你现在的感觉。”陶夫人一直保持着和缓的笑容,这一瞬间忽然开口,倒带了些不容拒绝的味道,这个柔弱的妇人,从来没有插手过这些,“榭安,你爹是为什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
陶榭安慢慢佝偻下腰身,整个人显得憔悴又不堪一击,发丝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带着些许弧度,堪堪遮住一些面容,“儿子……明白。”
赵若娴想抱着他,又担心不尊敬逝者,但她是真的想帮着他捂住双耳,或者是对着他娘亲跪下,说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他当然懂,他怎么不懂,他就是因为特别清楚才会难过到这个地步,您何必还要提醒他,拿着刀逼着他,说他懂他明白呢?
陶夫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我的儿,娘亲不是不心疼你,有些话,是你爹让我告诉你的。”她目光转回乌黑的灵柩,香火袅袅,扑朔迷离,“你可以对不起一个人,但你若是因为这一个人来对不起更多的人,那就是你的错。”
“榭安,好好走。”陶夫人说完这五个字,就好像是安详了什么一样,保持着望着灵柩的姿势,也不动也不说话。
赵若娴骤然升起更加不好的感觉,她扶住陶榭安双肩,用自己的身体尽力去靠近他的,一旁的老婆婆快步上前,在她失声惊哭之前赵若娴猛地捂住了陶榭安的双耳。
不要听,不要看,榭安。她将自己紧紧与陶榭安相靠,她听见他嗓子里隐藏的呜咽声,在那老婆婆轻轻扶着陶夫人的身躯倒下的一瞬间骤然崩溃,那感觉就像什么,像是崩塌的水坝,喟然决堤的时候带来天塌地陷的冲撞,将这个青年狠狠击垮,狼狈无比。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昨夜陶源离开后,就已经向自己的妻子说明了所有,他说,榭安现在缺一个借口,我们作为父母爹娘,或许这辈子能够教他做人,能够让他长大,但路还是要他自己走的。
为了陶榭安的路,他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别的用,一条命换来一条平坦的路途,也算是值得。一番话说的恳切又真诚,只是不放心自己已经渐渐年迈的妻子,担心她为陶榭安一直担惊受怕,无安稳日子。
陶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泪眼婆娑,缓缓握住他的手,“妾身十六岁嫁入陶府做主母,无偏妾,无分爱,这么多年,唯有一子榭安,老爷也未曾嫌弃我……如今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老爷想说什么妾身都会转达,只是转达过后,老爷还是让妾身,服侍的好。”
“怕榭安经不住。”陶源眼神灭了灭,那一点感动被掩藏进情绪深处。
“他必须经受住。”陶夫人言辞坚定。
所以在她说完的那一瞬间,她的命也到了归途,她选择一个最近的方式,也是最平静的方式,赶赴阴曹地府,去追寻自己深爱,也深爱了自己多年的夫君,“榭安啊,人生路还长,但娘亲怕你爹路上冷,还要去送一件衣服才能安心,剩下的这些纸钱,送给娘亲当路费好不好?”
陶榭安终于号啕大哭,“爹……娘……”他说不出口,说对不起,又能有什么用,生他养他的爹娘,在最后选择用生命来换取他的坦荡人生,以血铺路,陶榭安,你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
“儿子,罪拜父母。”陶榭安狠狠叩首,一下子都令人觉得头晕目眩。
“儿子,罪无可恕。”第二下,红印斑驳。赵若娴不忍的别开眼,却阻止不了。
“儿子,绝对会好好走,一步一步,走到没有人能走到的位置,唯一的位置。”陶榭安第三下磕出了血,血迹斑驳在本就凹凸不平的地上,像是心头呕出一口,触目惊心。
赵若娴紧紧抱住他,紧紧的,泪水噼里啪啦落下来,灵堂中吹起一阵风,将一方天地里所有的黯然失色吹遍大街小巷,陶府白灯笼彻夜不息,哀歌散布于角角落落,昔日驸马的荣光还未褪去,就已从红妆换成了白布,喜宴变丧局。
天下人无不惋惜,谣言声四起。有说嘉宁公主太过骄傲跋扈的,硬生生逼死了陶源夫妻俩;还有说陶府风头过盛,触怒天颜,引来杀身之祸的;更有人说陶源夫妻不忍嘉宁公主婚事,所以反驳无效被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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