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短信时,他猜她会回来,匆忙处理完手头事,匆忙飞驰而至,途中还不忘去宠物用品店买罐头和冻干给那些馋嘴猫当加餐,此刻一手提一只大购物袋,甭提多毁他形象。
然而怎么办呢?他何尝不想问问怎么办。
是身如电啊,念念不得住。他也很绝望的好不好。
桑湉发现了宫崎屻,并没有很意外。放开橘酱站起身,她对他一鞠躬,仍以敬语问候道:“您好,宫崎桑。”
宫崎屻回了她一礼:“你好,桑桑。”
他今日穿一袭艾草青浴衣,腰间扎着深碧兵儿带,赤足踩木屐,整个人的气质,较桑湉印象中沉凝了许多,清贵却是不减的。
这令桑湉不由想起大鬼礁矶钓赛前夜,他在一众门徒簇拥下与她错身而过。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抑或,是他未来要成为的样子。
向前几步,桑湉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购物袋上有宠物用品店的名称和地址:“谢谢您,宫崎桑。”
桑湉再鞠躬:“我正好也有点东西要送您。”
是那只无双羽织纽,十四粒油润的墨玉珠,左右各七烘衬着三粒翠青的碧玉珠,隔片和搭扣都是K金的,细看隔片上还镌刻着繁体中文的福寿二字。
作为外行,桑湉单纯觉得这羽织纽精致且漂亮。挑的时候,亦想到了可以送一只给宫崎屻。
宫崎屻毫不掩饰他惊喜,自桑湉手里接过无双羽织纽的檀木盒,揭开盒盖,盒里朱红软缎尤衬玉如春芜,宫崎屻爱不释手地把玩:“特意给我买的么?”
他笑得桑湉简直不忍心说不是,犹豫再犹豫,她说:“不算特意,我带我爸买和服时,店家赠送了两只。”
“另一只要给谁?”宫崎屻问时颇像幼稚园小朋友,就差没叉腰梗脖扬下巴了。
桑湉自单肩包里翻出另两只羽织纽小小狭长的檀木盒,如实相告道:“一共三只。第三只是我花钱买的,分别给你、我爸和老师。”
宫崎屻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桑湉:“要不我能给谁啊。”
将手里两只羽织纽盒递向他,桑湉说:“你可以挑一下,觉得哪只成色更好留哪只。”
宫崎屻没接:“我要你亲手送我的这个。”
桑湉:“也行。”她反正是没看出有差别。
重新把那两只羽织纽归置在单肩背包里,桑湉转个身,把背包搁到自行车货架上。
东京和H市远不如S市热,桑湉今儿个心情大好又是带着她爸闲溜达,故而临出门,她特意喜孜孜换了跟她爸同款同色的浴衣——七成新竹节棉面料,底色日语里叫淡藤色,挑染片片千草色兰花叶,配绀桔梗兵儿带。
父女俩如此走出去,根本没人留意厉桀的拐杖、残肢与表情,全部的反应都是:哇,这是哪个歌舞伎世家传人吗……
宫崎屻也在看桑湉。她的峭拔与劲峻,真是太适合男装和服了!而一张大巧不工的脸,因染了不同于往时的神采,使她愈丰姿俊逸,气宇轩朗。
所以屻,你想开一点啦,宫崎屻自我安慰道,为这样一个帅萝莉尝尽“梦见虽多相见稀”的离愁苦,很值呢,不是吗?
“我做得喂食器怎么样?”
似久处黑暗的人乍遇强光,宫崎屻稍移视线轻声问。
桑湉:“很好。”
“好在哪?”
“材质,做工,小鱼小牛小鸡和猫爪印的画——”以及您肯下这一番功夫去鼓捣。
“那请我吃饭不?”宫崎屻又开启讨食儿模式了。
“请。但今天不行。今天晚上我跟老师说好,要带爸去泡汤。”
宫崎屻失望地哦了声,忽眼睛一亮:“外面的车是你开来的吧?我等下搭你的车回东京。”
桑湉说行:“你着急么?不着急我去给橘酱煮条鱼。”
宫崎屻说不急,这好容易逮着她,再急的事也靠后。
攥着羽织纽他走到厉桀身前一鞠躬——他对厉桀,向来礼数不失,即使厉桀无回应。
桑湉跟过去,另搬了张圆凳请宫崎屻坐,考虑到宫崎屻听不懂中文,她遂改用英语对厉桀道:“爸,这是宫崎先生,您看看他,好么?”
下一秒,厉桀果然将视线对住宫崎屻,当然,并不是他get了桑湉的话,是宫崎屻自动自发腼着一张俊脸凑到了厉桀鼻子前。
目光相撞的一霎,宫崎屻望着厉桀专注幽黑的瞳仁,略有些忧伤地也用英语道:“伯父,我是您女儿的朋友。您又康复了一点么?真好……”
一代钓鱼大神啊,玩海钓玩路亚的,举世有几个没看过厉桀当年比赛的视频?有几个没仰望过他昔时辉煌的战绩?
奈何世事无常啊,英雄未暮已残阳……
再一想,桑湉未来也会攀上厉桀曾经的高峰,忧伤以外,宫崎屻竟可笑地油生惊惶。
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一朝年少成名,桑湉会不会也遭逢命运吊诡地捉弄?
一时间,宫崎屻简直被自己这念头吓到。
可他能说桑桑,你不要四处乱闯了,就在此处好生待着,由我来尽心守护你和厉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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