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_口红吊兰【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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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杜莎又呜了声,舔舔桑湉的脸,桑湉轻笑:“嗨,别舔。”

  蹑手蹑脚钻出房间,美杜莎亦步亦趋跟着桑湉。

  尽管没有开灯,一人一狗依然悄无声息地摸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与这幢小楼一样,典型的日式风格与结构。

  廊檐下一盏瓦数很低的照院灯,彻夜地点着。

  院子角落一辆大前三角硬叉山地车,是桑湉四年前买的代步工具,结实耐操不说,她尤其中意山地车自带的超大尾包和前三角封闭包。

  四点十分,桑湉打开院门。

  美杜莎摇着尾巴讨好地蹭着她,想一起去。

  可十二岁的老秋田,来回近四十公里的路程于它而言太远了。桑湉一手扶车把一手拍着它的头:“听话,帮我看着爸,等我回来带你去溜溜。”

  院门在身后关严,桑湉又将门反锁。尽管丝丝姨说不用,她还是觉得反锁了才放心。

  黎明前的街道,喑寂无人声。路灯与山地车灯昏黄光影下,桑湉骑得飞一样。

  这条路四年里她往返了无数趟,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

  19.5公里,她四十五分钟就到了,这速度相较于她的体能,完全是沙沙水。

  将山地车停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桑湉自车包里搬出家伙什儿。她身上原穿着防水矶钓服,又一一套好头盔、救生衣和保护绳,鞋也换上矶钓专用钉子鞋。

  随后她背起竿袋挎着软式冰箱身手敏捷地翻下怪石嶙峋的礁崖,手脚并用斜行至距停车处约五十米远的一块险峻凸岬方停下。

  远处的海平面,霞光隐隐晨曦微露。

  潮汐预报表显示,今日五点二十起,有大潮。潮高预计600CM。

  该时潮已涨。

  桑湉稳稳站在凸起石岬上,望了望下面的海浪。

  所谓矶钓,是指在突出水面的岩石或礁石滩上垂钓。与路亚所用拟饵不同,矶钓用得是饵粉或活饵。钓具分轻矶、重矶两大类。钓潮时机讲究亦极多。钓技更随着钓场不同奥妙无穷千变万化。

  好比桑湉选得这处钓点属乱礁外侧,水下地形复杂深浅莫测。于该区域钓潮要“进二退七”,即从涨潮二分直钓至退潮七分,因此时段会有大量鱼群乘着潮头涌入,乱礁区又往往有底栖大鱼藏匿。

  是以桑湉拟用5.3M 2号轻矶竿、3000型刹掣式绕线轮、5号半浮水主线、2.5号子线,中型无标沉底钓组加小浮球、诱饵笼、舍弃线,配双钩主攻深水洄游大家伙。

  矶钓迥异路亚的另一特点是要撒饵做诱鱼区,解开诱饵袋,桑湉用诱饵勺挖了几团事先调好的重粉料抛到水里打窝,继而用备竿加光砣浮标做测试。

  试毕潮头刚刚好,桑湉换过一旁主竿以旋抛法开钓。

  很快,有鱼咬口,抄网抄上来是一尾5磅左右的黑鲷。

  桑湉动作迅速地摘鱼、上饵、再抛竿。她没打算钓太久,饵袋里的南极虾不多,软式冰箱也是小号的。

  潮水涨得很急,浪头一波高过一波。

  至第六尾、长90CM的横带石鲷被抄上时,桑湉决定收竿。

  此刻海水已漫至凸岬底缘。惊涛轰轰震撼神魂。

  桑湉咬紧牙关背上竿袋挎好软式冰箱,一个起跳,欲跃离凸岬。

  也就是这一刹那,一个大浪拍至,凸岬尽覆于水。浪头裹挟冲击下,桑湉屈膝一滞。

  所幸特制钉鞋足够防滑,她屏息稳住身形借势再一纵,戴着手套的双手牢牢抠住对面陡斜峭崖,须臾不停攀至安全的高点。

  浪头退落,桑湉回眸,原本高出海面六米多的凸岬已大半没入水中。

  自高处望去,万丈霞光笼罩下,阔大无垠的海,亦貌似风平浪静。

  可钉鞋里的足趾出于本能仍用力勾起,隔着防滑手套她感到指尖辣辣生疼。

  其实,凭着她近四载的矶钓经验,适才即便她没及时撤离应该也无碍。

  然而面对大自然面对天威人终究难泯敬畏。有那么一瞬间,桑湉承认,她怕了。

  回程比来时还快了五分钟。天光大亮熟悉的街道人潮渐熙攘。

  推开院门,美杜莎摇着尾巴扑上前。桑湉亦不禁抱住它,低低道:“美杜莎,我回来了……”

  狗狗通人性,又许是桑湉一身的冷汗与海水咸腥的味道太呛鼻,美杜莎喉间呜咽一下下舔着桑湉的手臂和脸颊,湿漉漉的黑眼睛,仿似有悲悯。

  桑湉任它舔了会儿,深吸口气微笑道:“我去看看爸。”

  她父亲每天固定七点钟起床。起了就坐在榻榻米上不动亦不言。要有人给他穿衣,搀扶他去卫生间帮助他洗漱;大小便勉强能自理,偶尔也失禁。

  而后把他摁在哪儿,他就坐在那儿继续不动亦不言。

  当然他也会出去散散步——坐在轮椅里,由人推着走。

  这状态已持续六年多,于桑湉却已很满足。因为再早之前她父亲曾昏迷整一年。彼时的她,刚满十一岁。

  在卫生间把她父亲捯饬清爽后,桑湉干脆拦腰抱起他到起居室正对后院的木拉门前。那儿有一方升降式榻榻米,四方桌遮住了她父亲只余左足的残肢。

  拉门拉开,后院廊檐悬落的初开紫藤烂漫葳蕤,暖春朝阳穿过花叶罅隙,给她父亲镀上一层紫金光影。倘能忽略他木然的神色与呆滞眼珠,她父亲年逾不惑的容颜,当真是如琢如磨般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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