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成功群发完,她退出邮箱界面。厉桀依旧一身小袖长着,风将他衣襟下摆掀了起来。
桑湉蹲下|身,仔细掖好襟摆掩住厉桀的残肢,头微仰,她对着厉桀用中文轻声道:“所有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打完明年AOTW总决赛就好了。”
星野丰:“……什么?”
桑湉直起身,换回日文答:“以我目前的水平,再不济挤进前八强应该没问题。到时,会有国际大品牌来找我,我只要签三家,就能带着爸想去哪去哪。”
星野丰面色一凝复一哂:“呵,原来你想离开日本么……”
桑湉垂下睫,低低豆沙喉,一旦放缓了压得再低些,不是喃喃也仿佛带着自语的恍惚:“我只是觉得,我和爸好像注定了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呢。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小时候是他带着我,大了换我带着他……”
星野丰说:“你可以选择不飘泊。”
桑湉静了静,蓦地问:“还记得您以前给我念过的卡尔维诺么?”
星野丰第一反应是:“我给你念过他太多东西了。”
桑湉怀念地一笑,说是啊:“因为我听不懂,您一念我就睡着了。”
往时情景乍现心头,星野丰惘惘地一叹。
桑湉听了便又一笑:“您是遗憾我没有小时好打发了么?”
烟灰色的天空与稀薄日影下,她身后是枯山水。
她涂了丹彩的双唇,给笑意平添一抹嚣艳。
但这一刻到底她的笑与景致谁更萧寂些,星野丰还真是说不出。
连风掠过她垂感极好的白衫,都宛如化成一束清冷的月光。
“为什么突然提卡尔维诺了?”星野丰问桑湉。
桑湉默了一会方回答:“我记得他在《看不见的城市》里说,‘长时间骑马行走在丛莽地区的人,自然盼望着抵达城市。’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等我有能力了,也带着爸去找找我梦中的伊西朵拉。”
“不过……”
视线落在厉桀木呆呆的脸上,桑湉自嘲道:“在我寻找的过程中,也许慢慢会发现,无论我走到哪,都是行走在丛莽。伊西朵拉不存在。我曾经的冀许也不存在。”
言罢她推着轮椅,向公园门口踱去。背影过分挺拔到倔强。
于是星野丰知道,她终究还是难过了。
尽管她嘴上从不说,来自至亲血缘的伤害,却奠定了她迄今心底冷灰色基调。
余下来的路途,星野丰不想让桑湉再费力假装无所谓,坐在副驾他便阖着眼假寐。
沉默中,桑湉开得比初时快许多。天还没擦黑,月琴湖到了。
月琴湖是日本有名的旅游景点,湖体面积近七百平方公里,湖中有全国最大的湖中岛。湖边有很多不错的hotel和民宿,夏季还有花火大会。
桑湉去年曾带着厉桀美杜莎和星野丰父女来过,住的民宿与此次订的是同一家。
民宿条件很好,三个房间两个浴室,另有一间可爱的厨房。
桑湉一早有准备,家里冰箱未动的食材她全部打包拿来了。进门她告诉星野丰:“老师您先去洗澡,我做晚饭。”
星野丰累是累,但依然道:“我带桀一起洗下吧。”
桑湉没反对,毕竟换了新环境,淋浴器和浴室结构跟家不一样,有个人在旁看着厉桀点,到底放心些。
从行李箱翻出厉桀替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交给星野丰,桑湉一鞠躬:“辛苦老师了。”
星野丰看着她,礼仪方面她真是越来越像日本人,恭谨得一丝不苟,客气中有疏离。
这样的桑湉,令星野丰不由唏嘘与怀疑,昔年那个会得缠住他脖子霸道地说“你必须”、“我偏不”、“我就要”的熊孩子,是不是他臆想?
——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霓虹人洗澡讲究先冲后泡,这家民宿浴室里砌着一方超大的浴缸。待星野丰涤尽一身疲乏又答对完厉桀,餐厅里饭菜已上桌——
厉桀是半条蒸石斑,半碗浅蜊豆芽汤,配半小碗米饭。
星野丰是半条蒸石斑,一碗浅蜊豆芽汤,一碟味噌小黄瓜,一份龙虾沙拉配米饭。
桑湉则是一条蒸石斑,一碗浅蜊豆芽汤,一块冷豆腐,一份龙虾沙拉,一只煮红薯。
星野丰:“不是让你别弄太复杂?”
桑湉:“没复杂。这都是昨天备下的,再不做就不新鲜了。”
距厉桀吃饭的点儿尚有半小时。说来也奇怪,厉桀现在人虽木木呆呆的,自己几时做什么,却自有一套莫名坚定的生物钟。
医生因而下结论:厉桀只是同外界的链接切断了,但于自身的需求和本能,他尚保留着。
星野丰搀厉桀在餐椅里坐下来。
厉桀坐惯了升降式榻榻米,突改坐椅子,剩下的那条腿不觉在地上蹾了蹾。
桑湉柔声说:“爸,别怕,这椅子很结实,不会摔跤的。”
厉桀听是肯定没听见,但也不蹾了,目光空茫地对住眼前食物他双手搭膝阒然等待着。
桑湉说:“老师,您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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