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林时恒猜测的那样,他们这些八成都是残疾的孩子在组织解散之后虽然四散开各自生活,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只要是在一座城市都有联系。
王轩亲眼见证了一个比他小两岁的,被砍断一条胳膊的孩子被父母找了来,那对夫妻到来之后先是抱着孩子一顿痛哭,在哭完之后,神情就尴尬了下来。
在这个孩子失踪的这段时间,他们很是伤心的寻找了一阵,亲戚都劝他们,孩子要找,但也要再生一个,万一这孩子找不到,以后他们年纪也大了,养老怎么办。
于是,这个断了一条胳膊瘦骨嶙峋的孩子面临的是一个三口之家,而他因为缺席了许久,始终融入不进去。
如果他是健康的,那还要好一些,可他是一个残疾人,十几岁的残疾人,代表着父母要负担起他的所有。
他是不用再为如何活下去发愁了,但代替的,是在父母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取代的对弟弟的爱,还有自己成为了家庭负担的痛苦感。
如果王轩是个自己赚不到钱的人,听说亲生父母来找,他肯定直接就跟着公安走了,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这乱七八糟的吗?
可他自己在赚钱,他也攒到了一笔钱,对于未来,王轩也有着完整的规划,而这些规划里,从没有出现过父母的身影。
又不是六七岁睡在潮湿充满臭味被子里,幻想着父母能够像是大英雄一样来接他回家的时候了,他有能力靠自己生活,就没必要再见那对父母。
见了面,看到他这副模样,哑巴,黑瘦,一手老茧,还会打架,恐怕脸上的泪水很快也会化为和上次那对父母一样的尴尬,最后,重逢的喜悦也会被如何安置他的烦躁盖过去。
想到这里,王轩拧紧眉,脸上显出了倔强的神色来。
就这样吧,互相知道对方就行了。
他现在这样子,和孤儿也没什么差别,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事。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一点了,看到前方那如以前一样站着等自己回来的破烂小楼时,王轩疲惫的神色微微一松,推着车往前走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一会回去了,他要先把小车清理一下,接着再接点水烧开,给自己擦擦澡,可能是因为幼年时一直睡在邋遢环境,王轩很注重个人卫生,每天就算是回来再怎么累,也绝对不带着一身的油烟睡觉,那破旧又见不到光的小屋子里杂乱却不脏,被他拾掇的很好。
心里盘算着回去了之后要做的1234件事,王轩终于到了门前,和他想象中大家都睡了不一样,一楼门口,正有几个人在忙碌着往车上卸下东西,胖胖又抠门的房东难得舍得打开了门前的所有大灯,一张胖脸殷勤的挤出个笑脸来,正在带着一阵子欢欣的来来回回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放到隔壁。
这是怎么回事?
王轩拧紧眉,将自己的小车停好,上前比划了一下。
他住在这里时间不短,房东也大致能明白他意思,见他过来了脸上的笑顿时扬的更大:“阿轩啊,超红他搬走了,来了个新住客,正在搬家呢,你迁就一下,马上就搬完了。”
超红正是原来那个喜欢半夜鬼哭狼嚎的房客,他总是梦想着能够靠着嗓音成为明星,为此还特地为自己改了个超红这样的名字。
他能够搬走王轩很高兴,可新搬进来的住客总让他有些不安。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停放在门口的那辆车,很大,也很威严豪华的样子,上上下下搬动着东西的人穿着搬家公司的工作服,手上拿着的一个个箱子都封的很好,看不清 里面是什么。
根本不用分析就该知道,新住客是如何与这栋破旧的大楼格格不入。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王轩总是很警惕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很担忧新的房客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正要问问房东新房客是个什么情况,隔壁的门中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很年轻又很儒雅的样子,身上一股子独属于知识人的气质,身上穿的衣服讲究又合身,和身后的破旧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轩见过类似的人,虽然只是在街上匆匆而过,但他们会矜持又不着痕迹的避开与他肢体接触,他们看过来的视线中没有鄙夷之类的负面情绪,只有毫不在意。
他与这种人是两个世界的人,王轩心知肚明,就算是他们不会露出什么不屑的情绪,但也绝对不会愿意和他打交道,这并不是什么看不起,只是世界不同。
抱有这种想法的王轩在看到对面那个从头到尾都写着“我是个比你有钱许多倍”的男人友好又自然的冲自己伸出手,做着自我介绍时,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好,我叫林时恒,和我夫人会来这里住一阵,你是我们的邻居对吧,以后还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和善的浅笑,平等的态度,那只伸过来想要和他握手的手。
王轩还从没有被人握过手,他接触的人都是一些不需要礼仪的,而那些会礼仪的又从没有和他接触过,因此在看到那只白净甚至还戴着一块名贵手表的手掌落在他面前时,他怔楞了好几秒,才匆促的将手从厚厚手套里拿出来,与那只手相握。
他的手是干净的,因为要戴手套的缘故,王轩有洗手,因此虽然匆促,他的神情倒是没有什么自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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