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的小区朴素、陈旧,但偏叫“繁华里”,和人生一样,处处充满了直白反讽。简嘉收拾好情绪进了电梯,电梯里不怎么清洁,贴着半残不缺的小广告,物业也不管。
简母看她平静地进来,打量一番,说:“见过陈医生了?处理好了吗?”
简嘉习惯不穿拖鞋,喜欢光脚,离开的这两个多小时间,家里已经收拾出来。
“处理好了。”简嘉像一尊棱镜,总会在母亲那里折射出最真实的色彩。
她没有色彩。
简母揉揉女儿头发,把煮好的柠檬蜂蜜茶倒出一杯,微凉,正好入口。
前天,简嘉去园艺超市找简母,被人看中,她前脚一走,后头就凑上热心者来打听她个人情况。简母委婉拒绝,她清楚,女儿当下不适合跟任何人相亲、并投入新恋情。
“程程,心里难受不要难为自己,”简母拿过皮筋,叼嘴里,像小时候那样,她帮女儿仔细绑起披散的长发,“没人规定一定要坚强,哭不代表懦弱。等以后回头看,程程,你会发现这个坎也不过如此。”
简嘉扑闪着眼,晶莹跟着闪,她笑笑:“我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妈妈曾经承受过什么。
温柔斥退生活中的种种悲伤和龃龉,才是最重要的。
她独自在小小的卧室里睡一米五宽的单人床,手机一亮,陈清焰的信息:
八点。
预约的是第二天的要事。
简嘉只回一个字:好。
她又爬起来,撑着做项目。
陈清焰回到医院后,拿出杯子,冲了黑咖啡,桌子上,有小护士给他捎带来的快递,拆开了看,是分院那位脊柱侧弯的女患者给他寄了张明信片:
陈医生,我恢复很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祝您一切顺利安好!
另外,有个塞满晒干野菊花的小枕头。
这是姑娘的妈妈在乡下老家搞出来的东西。
陈清焰打开柜子,塞进去,他用不到,但会把病患们送的小心意收纳到一起。
门外,兴冲冲探进个脑袋,是程述,他来找小李,两人最近都打算换车,共同话题比较多。
“学长,就你一个人?”程述扫扫他。
“出去喝一杯。”陈清焰根本不带商量的,说完,抬腕看表。
两人交接班后,都没开车,选择打车。
陈清焰这个人相当奇怪,去泡酒吧,从不饮酒,只抽烟,两只眼睛总在烟雾缭绕中游弋在漂亮的妹子身上,但又有点浮,漫不经心的。
去的“龌龊之徒”。
自从陈清焰打证以来,他再没出来放松过,没必要,简嘉足够让他放松,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程述见他面无表情,情绪不可考,只能作陪,卡座这边很快有两漂亮的妞搭讪,一半想卖酒水,一半是为两个男人皮相。
陈清焰开了两瓶人头马,蹙眉吸最后一口,把烟头一摁,眼神轻佻又阴郁,他开始喝酒。
但把女孩子支开。
“学长……”程述知道他酒量可以,但气氛不对。
陈清焰像沉默的火山口,不定哪一刻爆。
“你要追求她吗?”他晃着酒杯,液体荡悠。
瞧这话,问的攻击性隐蔽。
程述有点尴尬,咳嗽一声:“君子不夺人之美,再说,我有自知之明,程程不喜欢我。”
其实,程述是觉得这个时候去追求简嘉,无异于趁虚而入,不厚道,人姑娘刚受情伤,总需要时间消化消化,这会凑上去,不合适。
关键的是,他看出来了,陈清焰的态度极为反常,因为,没有表现应该有的一丝一毫的愉快和解脱。
“你看上她什么了?”陈清焰侧头,从鬓角,到颧骨下巴,线条犹如文艺复兴雕像那般精雕细凿出来的一样。
“学长,你甭管我,你看上程程什么了?”程述巧妙转移话题。
陈清焰又蹙眉,他捏着杯子悉数灌进肚,没回答。
什么都看上了。
“你们老板许远呢?”他一招手,问服务员。
“老板很少过来,请问需要我喊夜班经理吗?”对方一口标准腔,但心怀警觉,因为陈清焰看起来,就是个英俊而阴谲的男人,有点危险。
他没再表示什么。
程述搞不清他们的这个复杂关系,当天的事,历历在目,但没把见到的年轻男人和龌龊之徒老板联系一块。
“你准备跟周涤非结婚啊?”程述装作无心问。
陈清焰给自己续酒:“没这个打算。”
这明明是他最大的梦想,唾手可得,他退缩了,不是因为两人之前每次做.爱时都要受的折磨。
压抑而焦痛,但这不是致命要害,那么多年陈清焰也没把这个当最核心的问题。
“那你什么打算啊?”程述小心八卦着。
陈清焰闭了闭眼,耳朵旁太吵。
“我不知道,我需要点时间。”他有种脆弱的迷惘,语气徒劳。
把程述听懵了,学长这个人,真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到底想要什么?
回到公寓,人有点醺醺然,被鞋子绊了下,陈清焰没有任何意识地低声喊:“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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