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斟酌了一小会儿,措辞着开口道,“你——”
“既是假定亲,自然有解除的一天。”宁端却打断了她,道,“当初假作定亲,是为了替你解决麻烦;可如今已经是给你带来了麻烦,就不该继续留存下去。”
“你先说,你不走。”席向晚却道。
宁端:“……”他视线往下瞟了瞟,见到席向晚细白的手指仍然紧紧抓着他腰间蹀躞,不由得抿起嘴唇,半晌才道,“我不走。”
席向晚这才松开了手,她轻抚着自己方才走乱的裙摆,语气听起来似乎稀松平常,“你知道,若你我真的在这时候宣布解除定亲,会让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吗?”
宁端没回答。
他这一日时间,自然是在心中对一切利弊做过反复衡量的。终归是应该选择摒弃自己的私心,放她自由来得更好。
“人人都会觉得我、乃至席府是不信任你,又因为虚张声势的怪力乱神就贸然解除婚约,简直能算得上是背信弃义了。”席向晚根本也没有打算等宁端回答,她心中也有些气恼宁端的决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在想,退亲就由你提出,将一切都背到你的身上,我就能清清白白去找下一个夫家了,是不是?”
她说罢,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宁端沉静冷淡的双眼,不由得朝他逼近了过去。
宁端反应极快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席向晚立刻跟上两步,仍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记得最开始,你我之间的定亲是怎么来的了吗?”
“即便你我不再是未婚夫妻,我也不会让樊子期碰你。”宁端终于开了口,他解释,“银环那头已经查到……”
“我不听。”席向晚扬了扬下巴,带着两分倨傲打断他,“如果樊子期上门提亲——他一定会——那他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说我是嫁给他呢,还是不嫁给他呢?”
宁端不由得又握紧了手指,悄悄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席向晚这番话说得他恍惚间都觉得她是愿意嫁给他的了,可那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你……”席向晚望着宁端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蹙了眉有些不解,“是你有了想娶的别家姑娘吗?若是这样,那是我无理取闹了,这就立刻——”
“没有。”宁端的嘴比他脑子动得更快,想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这似乎是他对席向晚说的第一句话。
席向晚松了口气,随即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
“流言不论是谁放出,总归是针对我的。”宁端终于缓慢地开口,似乎十分艰难地解释道,“即便那是假的,你也会受到风言风语影响;若是真的,你……”
如果因为自己的私心影响了席向晚的一辈子,宁端原谅不了自己。
因此即便新帝和属下反复上阵劝他,就连席向晚自己也第一时间派人送了信来安抚他,宁端还是下不了决心放纵自己去做那个拖累席向晚的人。
假成亲毕竟只是他自己在心中想一想的美梦罢了。席向晚已经及笄,下个月便要出丧期,难不成还真为了躲避樊家的提亲而嫁给他?
那席向晚的一辈子怎么办?
而这决定,更多也是宁端对自己的警戒。他一开始只抱着帮助席向晚的心提出假定亲一事,眼下既然已经帮不上她了,那就是时候解除关系,令她能安安全全地离开。
樊家跳不了多久,宁端更会想尽办法护着席向晚找到她真正想嫁的人。
只是他得学会适时功成身退。
“不可能是真的。”席向晚蹙着眉,“我知道一定是樊子期在背后寻的事,你不是什么孤星高照、注定一辈子只有自己的孤家寡人,我知道你不是。”
上辈子席向晚只听过宁端的名字,知道他不近人情、手段凌厉,在担当首辅的那段时间里是无人可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真正认识了宁端之后,方才知道那些后世流传的说法不过只堪堪讲述了他的一小半罢了。
史官不会记录他是个天冷时候会注意她是不是穿得够暖的人,不会告诉世人他也是个会自己雕刻小玩意儿送人的人,更不会深究这个人为什么到底也没有定亲和娶妻。
可如今她见过这个人的另一面,察觉到他几乎略显笨拙的好感,纵然不能立刻回应,也至少……不能让他在这时候就跑了。
向来是他给予她接受,也是时候由她主动上前一步了。
席向晚想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宁端,及笄那日,我有话想和你说,但没来得及说完。”
宁端垂眼看她,想到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理由和她站得这样近,也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便生出两分近似暴怒的惋惜来。
他平静地将这份不该生出的情感死死按在了心底,静静等待着席向晚接下来的话。
宁端知道那日席向晚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就被席元清打断,他也知道那很重要,只是后来席向晚不说,他便没有追问。
或许,不该让她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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