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席向晚看着他道,“反正也知道我追不上你?”
宁端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别生气。”
席向晚笑了笑,她终于站了起来,一手按着石桌道,“你还知道我在生气,昨晚上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倒不听?”
她说着,不紧不慢地一提裙摆,绕过石桌朝宁端走了过去。
堂堂都察院副都御使,新晋的百官之首,宫变时一人连斩几十上百叛军的宁端,此刻硬生生有了种后退两步转身再跑一次的冲动。
“我不用你为了我好。”席向晚停在宁端面前抬头望着他,昨日夜里看不清,白天才能见他脸上似乎有些疲惫,这几日想来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人怎么偏偏就能这么倔呢?
她明明……
席向晚定了定神,换上一种宁端或许更能接受的说法,“上一次是你帮我,这一次就换我帮你。你我成亲,加上今日的公示,流言蜚语自然不告而破,你也能省许多力气。”她观察着宁端的神情变化,道,“毕竟你我都知道,这必定是樊子期在背后动的手。他针对的是你我二人,而目的正是让你做出昨夜那样的决定。”
宁端不说话也不动作,他只是静静望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席向晚。
“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嫁人。”席向晚只得又说服他道,“既然你我已经定亲了,周围又无人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便顺着此路走下去,一石二鸟……”
“你总会碰见想嫁的人。”宁端低声打断了她,“若那一天来临时,你已是人妇,该如何是好?”
席向晚蹙眉,“我不会碰见的。”
宁端似乎是笑了笑,他抬起手来,在席向晚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动作又轻又珍视,好像怕将她碰碎了,“你不必顾虑我,委屈自己。”
他说完,收手深深看了席向晚一眼,竟转身就要走。
席向晚下意识要伸手去拉宁端的手指,脑中却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和大嫂齐氏的一段对话。
齐氏是自小就跟席向晚兄妹几个人一起长大的,对席向晚也多有照顾,两人私底下聊天时什么话都说得上。
这日齐氏感叹,“阿晚这些日子以来变了许多,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我长大了,自然和从前不同的。”席向晚知道自己重生后变了不少,家中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都选择了包容称赞她。
“可你大哥昨晚上还跟我抱怨呢,”齐氏笑道,“说你现在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拿主意,也不用他们几个当哥哥的帮忙,竟还是怀念小时候你动不动就哭鼻子要哥哥抱抱的时候。”
席向晚忆起自己小时候娇滴滴风一吹就要生病的模样,也不由得一起笑了,问齐氏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齐氏想了想,道,“好是好的,只不过偶尔他们这些当哥哥的也想见见幺妹示弱撒娇的模样吧?”
宁端走出才没几步,原想硬着心肠不听席向晚的声音疾步离开,却没想到后头真没了声音,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身子一向不好,总不会是气病了?
担忧着席向晚的身体,宁端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两分,却没回过头去,只是屏气凝神注意着听后面的动静。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极细的呜咽,像是从喉咙里漏出来的,还带着委屈巴巴的鼻音。
宁端的下一步顿时就踩不出去了。
在观音庙里险些被人绑走、追着四处逃的时候,他没见过席向晚哭;两名舅舅都在眼前被以叛国罪名被带走时,他没见过席向晚哭;宫变那会儿,席向晚被扣在皇贵妃高氏宫中当人质,生死一线时,他也没见过席向晚哭。
宁端几乎都要忘了,跟能新帝面前能谈笑风生的席向晚同龄的女孩子们,都应该是这样风花雪月好像碰一碰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动不动就能变成个泪人儿的。
宁端本该是不耐烦女人眼泪这东西的。
可他甚至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地将脸转了回去,就看见席向晚站在原来的地方,咬着嘴唇盯着他,脸上面无表情,泪水却夺眶而出顺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颊扑簌簌往下掉去。
宁端脑子里嗡了一声,掉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席向晚面前,带着两分笨拙和手足无措伸手,又找不到地方放,“哪里痛?”
席向晚瞪着眼睛看他,水光粼粼的丹凤眼泛着红,“昨晚怎么不问我痛不痛?”
“我……”宁端哑口莫辩,他只得将手落在席向晚的头发上,动作十分不熟练地抚摸着她的发鬓,“你……别哭了。”
“我哭死算了,反正也不用你首辅大人管。”
宁端:“……”他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脑中飞快转了一圈嵩阳长公主和钱伯仲平日的教导,想了半天,深吸了口气,伸手小心地将席向晚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和从前两人所经历过的都全然不同。
要不然是被匪徒追杀,要不然是月夜躲过宵禁,最不济也是席向晚走不了路,所有的拥抱都是有目的。最接近的那一次,大约还要数宫宴过后,从高氏宫里出来的席向晚奔向宁端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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