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还想啰嗦,美娘冷道,“我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托的生,只总是从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吧?”
这让林方氏如何再骂下去?再骂岂不等于骂自己?
看看桌上的残羹剩菜,要从前,美娘也就凑合吃了。但如今,她径自进了厨房,打算给自己炒个瓠瓜。
可林方氏当惯了“贤母”,实在见不得她这不受教的模样。横竖她已吃饱,当下把筷子一拍,追上去骂。
“谁准你吃饭的?真是惯得你,竟动不动就甩脸子。你说,你错了没有?”
美娘讽道,“我错在哪儿了?不是娘常说,做人要厚道么?葛大娘家有病人,送几包点心怎么了?这些年我从她家赚了多少,娘心里没数么?”
“你,你还敢顶嘴!”
林方氏无话可说,抬手就想打女儿耳光。可这一回,美娘再不肯让。
啪地一下,把菜刀拎了起来,眸光冷然,直指她娘。
林方氏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你,你这丫头想干什么?你竟想杀了你娘不成?”
“不敢。”美娘把刀一转,递向她娘,“我这样的坏孩子,娘还是早些砍死了吧,省得看了生气。来呀,砍死我,娘也好消消气啊!”
第17章 不让
林方氏吓着了。
一转身,她拍着大腿,干嚎起来,“我,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哟,养了这么个任性的坏丫头!我,我不活了……”
她还想闹,美娘却不理她。径直坐下,给瓠瓜削皮。
林方氏又恼了,一巴掌把瓠瓜拍到地上,还踩了两脚,“谁准你吃的?摔烂了也不给你吃!”
不吃就不吃。反正她手上有钱,也不会饿死。
美娘转身回屋。
很快,又抱着旧蚊帐出来,扔到林鹏脚下问,“我的帐子呢?还来!”
林鹏本幸灾乐祸看戏来着,这会子见事情败露,也不羞愧,反理直气壮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家里花钱添置的东西,有你用就不错了。再说我是你哥,孔融让梨没听过么?自然新的该归我!”
美娘冷道,“我没跟哥哥似的,读了这么多年书,自然不知道让梨推枣。只听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当哥哥的抢妹妹的东西,哥哥也算是好学问,好本事呢!”
林鹏一噎,愣是被小三岁的妹妹说得哑口无言。
林方氏眼看儿子吃瘪,比自己受了顶撞更加生气,“给你哥哥道歉!”
美娘问,“那不是给我买的新帐子么?”
林方氏蛮横道,“那又怎样?你哥哥还要读书,你让让他不行么?”
“不让!”
美娘答得斩钉截铁。
她都让了她哥十几年,连自己的小命都差点让掉。还想让她让?怎么可能!
忽地对面院墙上,邻居叶氏高声开了口。
“林家嫂子,亏平日总听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闺女一样疼。这怎么总要小的着让大的,闺女让着儿子?莫非你们读书人家的规矩,我们不懂?”
吵得这样厉害,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叶氏颇有几分侠义心肠,早看不惯了。
林方氏一阵羞惭,偏又赌狠道,“我们家的事,不用旁人多嘴!”
又抬手把美娘一推,“死丫头,到后院洗衣裳去。没洗完不许回来,晚饭也不给你吃!”
再看一眼对面墙头的叶氏,美娘眸光微闪,转身去后院了。
林方氏亲眼见她端着脏衣裳出门,去了后头小溪,这才觉得找回些当娘的体面,却又不甘。
“这丫头怎么变成这样?”
从前多听话多好摆布呀!
林鹏深有同感,“这从王府回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林方氏啊呀一声,“你妹妹定是掉到水里中邪了!不行,我得去寻个法师开解开解。你把碗筷收拾下,我这就出门。”
她匆匆拿了钱出门,留下林鹏,老大不乐意的收拾了碗筷。
对面叶氏瞧着这对母子,嘴角直撇。忽地眼珠子一转,回屋叫来了女儿。
不多时,在溪边洗衣裳的美娘,就得了两块粗粮饼子和一个小帮手。
而叶氏整整衣襟,拿着件针线,串门子去了。
日头西垂,倦鸟归巢。
外出干活的汉子们大都归家,林俊仁也从衙门回来。手上扛着王县尊送的两匹布,怀里揣着小银锁,颇为自得。
夏日炎炎,邻居们大都开门敞户,通风纳凉。不是等着家人做饭,就是端着饭碗在门前边吃边聊。
等他一入这桂花巷子,大伙儿面上却多有异色。有些正说话的,还噤声不说了。
林俊仁心中正纳罕,女儿美娘跑了过来。
右手吃力的端着一大盆洗好拧干的衣裳,左肩背着一捆柴禾,头上身上还沾着不少野草枯枝,额上汗迹斑斑。
林俊仁心里正不自在,顿时撒气道,“你野到哪去了?这时候才回!”
美娘怯生生道,“娘叫我去洗衣裳了,怕家里柴禾不够用,我又去拾了捆柴禾。”
这,似乎也不太好骂了。
林俊仁黑着脸往回走,美娘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更显娇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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