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你说朕平日是不是太过宽容了?什么腥的臭的,都敢送来!”
终于发火了。
李大海倒松了口气。他侍候几年,算是猜出皇上几分真意。
汉王出身卑微,他的亲事,燕成帝一直很上心。这回假借徐贤妃的手,想试试群臣心意。
谁曾想,却当真试出一堆势利眼来。
看样子,有些人是要被皇上记上黑名单了。
不过李大海也觉活该。
到底是皇长子,就算当爹的客气几句,能当真?
还真把些歪瓜裂枣送来充数,真是活腻味了!
李大海特意留下,可不是替人当出气筒的,他从袖中另抽出一份名单,“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懂事。有几户人家,倒是挺明白事理……”
燕成帝阴沉的俊容,渐渐转晴。
芜城。
城北有一片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住得全是穷苦百姓。
连块砖瓦都没有,全是黄泥砌的屋,茅草当屋顶,破席当大门。比从前猫耳朵胡同还差。
就是小十三从前讨饭的时候,宁肯住破庙,都不爱来这块。
不过如今,他可是每天风雨无阻,早晚一趟,赶着小驴车,跑得十分殷勤。
眼看又到那棵熟悉的大槐树,小十三站定,便摇响了手中铃铛。
叮当、叮当、叮当。
有节奏的铃声刚响起,破胡同里,便有小孩飞奔出来,探头探脑,看一眼,又飞奔回去大嚷。
“娘,姐姐!十三哥来收饭啦,快些快些!”
然后依旧是乱烘烘的,巷子里数十家妇人跑了出来。拎着写着编号的竹篮交上,在驴车前排好队,一个个揭开竹篮,让人验看着饭食,再数出铜板,依次放进车上小坛里。
小十三数着差了一份,正要核查是谁家时,一个十来岁女孩,慌慌张张跑了来。
因那条打满补丁的旧裙子实在太长,竟只能在胸口处高高提着,又不敢靠近,惶急得都快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今儿我娘请人去裁衣裳了,回来得晚了些。饭还有些没熟透,只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旁边有调皮的小子,想去撩她裙子,“那你里头是不是没穿裤子?不会还光着屁股吧?”
许多人皆跟着调笑。
却有位年长妇人,沉下脸喝斥,“有什么可笑的?谁家不是这几天才穿上的衣裳?再笑就把你全家叫出来看看,就不信没个露肉的!”
这妇人身上衣裳虽破,洗得却比别人干净,头脸也打理得更加整齐。听说原本家境尚可,可惜去年一场洪水,冲毁家业,才流落至此。但家中行事却极有规矩,如今这一发威,旁人不敢再取笑。
说来也是,会住她们这样破房子的,自然是城中最穷的人,合家就一条裤子都不见少。也就是去年起,顺心小哥过来派发了批生意。
每日只要出几文钱,帮军汉们淘洗干净米粮,煮回饭,自家就能落得一斤米。
从地里掏个芋头煮个粥,全家都够能喝口热乎的了。
光这一项,都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待今年开春,有攒下余钱的,就能扯件粗布衣裳遮羞了,回头也好出去找事做。
便不行,总也能出门开荒,种块菜地啊。
一家子总多了份嚼用,日子就更好过了,又有什么好笑话的?
可调皮小子她娘觉得失了面子,还偏帮着自家儿子,“他还小呢,看看怎么了?”
年长妇人啐道,“再小也不能做这样没皮没脸的事,之前求人找活干的时候,你可说儿子都十二三了,懂事得不得了,怎么这会子就小了?”
把人骂退后,年长妇人放缓神色求情,“十三哥,再等一会儿吧。豆子娘平素最是勤勉,只合家女人就一条裙子,穿着出门就没法去淘米,才晚了些。这丫头别看着矮,其实都快十五了,实在不能再露腿露肉的见人。”
十三正想说无妨,那豆子娘却是心里着急,拿床破被裹身上,便提着篮米饭,光着脚飞奔出来。
“好了好了,这回可是熟了的!”
等她把米饭交上,又交了路钱,十三笑笑,多说了一句。
“婶子别净顾着赚钱,回头也给自己做双鞋吧。下月起,又会多几十队要煮饭的。有一队听说你家米淘洗得特别干净,特别点名要你家来煮。所以,你可得个双份。”
啊?啊!
那妇人惊喜得说不出来话来,倒是后头提着裙子的女儿,兴奋的尖叫起来。
想往上冲,又实在是怕丑,只能深深给十三鞠了一躬,在那里跳着脚嚷。
“娘!娘,咱们下月又可以多挣一份粮食了!”
妇人捂着嘴,激动得掉下眼泪。
旁边妇人,连调皮小子也围上来,“有我家吗?有我家吗?”
十三扬一扬手中的小本子,“你们干得怎样,我都记着呢,自然是优先安排做得好的。象你小子这样掀姑娘裙子没规矩的,这回肯定没指望了,好好努力吧。老婶子,你肯说公道话,下月便也算你一份。走了!”
安排完毕,十三赶着驴车走了。
还不忘温习一下薛先生良教的成语,赏罚分明!
自觉还很有些小小得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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