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茶摊的老头儿听了,笑着招呼道:“你们也是来沾李家喜气的?来来来,进来喝碗茶水,今日不要银钱。说起那李家三小子,还是我看着长起来的。那孩子,从小看着就不一样,如今果然有了大出息!”
两人一听,连忙问道:“老伯还认识谕恩候?”
老头子那叫一个得意:“认识!他做典史时常到我这喝茶呢......”
李家虽是地主,可却做事厚道,遇上灾年便减免租子,救济穷苦。再加上李昭做典史时,古道热肠,处事也公道,如今大家说起他来,全是夸他的好。但凡听说是来瞻仰李家祖宅的外乡人,乘安县的百姓便热情招待,渐渐的,在柳州府附近,谕恩候的好名声便传扬开来。
老太太这两日也没得空闲。亲朋好友全都赶来庆贺,李家大摆筵席,知县亲自到场,就连知府夫人也来了,一连串的恭维,就差把老太太捧上了天。
最难得的是,崔家也遣人送来了贺礼。
老夫人握着礼单半晌不语。昔年她父亲去世时,宗族中也不闻不问,如今她的儿子成了侯爷,一向清高的崔家,终于记起了她这个人,但也仅此而已。尽管她得了诰命,成了侯爷的娘,可尊贵的清河崔家也只是差遣门人送了贺礼来,老夫人心里一时滋味儿难明。
“娘,家中这是大喜。总共这么几口人,柳氏是买来的罪奴,暂且不提,可白氏到底是聘来的良妾,要不您也给她个恩典,让她娘家人来瞧瞧?”
吴氏这一开口,老夫人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收起了崔家礼单,道:“是这个理儿,昭儿那个脾气啊,闹得人家这么多年也不好意思登门......你瞧着安排吧。”
李昭对白姨娘有情意,吴氏不瞎,看得出来。若是搁在旁人,定是恨得牙根痒痒,想方设法的磋磨,可吴氏却不,李昭不爱她,她同样也不爱李昭,这便和谐的很。
她看重的是儿女前程、是当家主母的体面,只要李昭不为了别的女人来打她的脸,那他愿意怎么宠爱旁人,就怎么宠爱。何况白姨娘是个憨傻的,没有挑事儿的心,也没有那个脑子,又只有一个女儿,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李昭喜欢她,总好过喜欢旁人。
家中这几个妾,白姨娘最省心,李绾又讨喜,所以吴氏愿意给她们脸面。
没几日,李绾便见到了白家舅舅。
白忻松三十出头,与白姨娘一样生了一副好样貌,留着一把美髯,身穿灰色长袍,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兄妹二人多年不见,此刻未语泪先流。
“月牙儿啊,是哥哥带累了你。这些年我都快埋怨死了自己,哪还敢再去赌?要再赌我可真不是人了!”
白姨娘捶打了他好几下:“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可吓死了我,以为你......唉,那马氏如何了?”
“那贱人......”话才出口便想到不该当着孩子说这些难听的,改口道:“她、我把她休了,她既觉得那小白脸子好,便跟人家过去吧,只是一两银子也别想从家拿走!一想到她险些骗了你,我就来气!”
一错眼,见八九岁的小姑娘,歪头看着自己,眉眼竟比她妹子小时还要精致些。
白忻松顿时没了脾气,笑道:“不说她了,这是阿绾?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要是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舅舅。”
“嗳、嗳,阿绾可真乖。”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也是傻了,竟不知外甥女都这么大了,还买了个金项圈来,真是闹了笑话。阿绾先拿去玩吧,舅舅下回送你好的。”
赤金的璎珞项圈上镶了个龙眼大小的珍珠,也是用了心的。
李绾甜笑道:“谢谢舅舅。”
白忻松见妹子满眼疼爱的看着女儿,心中一酸,低声道:“三爷有能耐,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才是。我知你那时生产伤了身子,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动静?”
白姨娘笑容一僵:“我可不爱听你说这些,只有阿绾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咱们兄妹好不容见面,说些高兴的才对。”
白姨娘轻轻揭过,李绾听着却心中一惊。上辈子她年幼时,没少听宫人说酸话。
人人都说怜贵人倒霉,挣着命生下孩子,却是个女儿。为了个不打紧的公主,搭上自己性命,心中不定多后悔呢。
那姨娘呢?她后不后悔?
先前李绾便觉得奇怪,父亲在家时多半时间都宿在跨院儿,可姨娘就是没再有身孕,难道都是因为生自己时伤了身子?
这年月,后院儿的女人们都道,只有生了儿子才是指望,姨娘若真是......那她会不会怨自己?
白姨娘送走了哥哥,便见女儿盯着绒毯出神:“阿绾,怎么了?”
谁想女儿一抬眼竟是眼圈通红,白姨娘吓得赶忙搂住她:“乖乖,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姨娘。”
“姨娘,您是因为生我时伤了身子,才再没有孕?”
“这、是有这么回事儿,可......”
“那您怨不怨我?可曾后悔?”
女孩儿清亮的凤眸中藏着惶恐不安,好似只要自己点点头,就能把她逼上绝境。白姨娘心都拧成了一团:“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姨娘怎么可能会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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