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能察觉到人群中冯仵作不善的视线,萧清朗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眉头微拧,略微沉思后,就转头看向魏广吩咐了几句。
魏广微微颔首应是,然后静悄悄的向后退了两步下去安排。片刻之后,魏广再度站到他身后,模样肃然就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而这些小事,许楚并未在意,她只管仔细查看着那所谓的头颅受伤之处。却见,早已被老仵作熏蒸过的骷髅头骨上,的的确确有个两寸见方的红晕血痕,且呈圆形,就如同拳头砸伤一般。
不过只是须臾后,她就眉梢松动扬声道:“这并非是伤痕,而是尸体腐败时候,血水渗入而造成的血晕假象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候在一旁的秦铁子家眷暴怒而起,怒目骂道:“胡说,那明明是头颅被打伤留下的痕迹。当初,县衙中的老仵作亲自验证过的,说如果骨上有被打处,就会有红色血晕,要是对着日头照看,红色就是生前被打的伤。”说完,她就指着许楚骂道,“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小娘皮,竟然敢这般胡言乱语,那你且说说铁子骨头上的血晕是怎么回事!”
许楚见她双目赤红,恨不能当即打杀了自个,却也不生气。她让人取了清水来,又从工具箱中拿了小刷子洗洗刷洗那白骨上的红晕。不过片刻,却见那红晕的头骨处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了,再对照日头,都无法看出其上的血痕。
“若是真是拳头击打出的伤处,那应该是落拳之处中间血晕或有黑紫色,而四周颜色浅淡。而眼下的头颅骨上,红晕之处却是中间浅淡而四周色重,稍作刷洗就被洗干净了,可见头颅骨上并未有损伤。而看其内侧......”许楚说着,就将手上骷髅头的头盖骨掀开,反过来让众人查看,“内侧也无任何出血点,也没有任何血晕现象,可见死者并没有脑出血的情况。”
“所以,死者并非被人击打头部而死。”
一旁候着的钱县令闻言,稍稍松开了眉头。然而没等他开口呢,就见秦铁子的娘亲已经冲着许楚一巴掌扇了过去,嘴里自然还骂骂咧咧的十分难听。
“你你你,你定是受了牛大熊那凶手一家的银子,活生生的将我儿头骨上唯一的证据给刷洗干净了。我跟你拼了......”
许楚只感到耳边一阵疾风,想要闪躲时候,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她现在手里还捧着头骨,且蹲着身子,纵然想闪开也是有心无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闭上了眼咬牙想扛过这一巴掌。左右,在曾经的验尸过程中,她所受到过的刁难,又何止是一个巴掌?
她心里也清楚,有多少人敬重于她,就有多少人嫌恶于她。有多少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就有多少人恨不能让她口不能言眼不能看。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却依旧响起,使得不少人都跟着抽了一口冷气。
许楚睁开眼的时候,就见一袭华衣的萧清朗正挺立在她身前。此时的她,只能仰头看着那个宽厚沉稳的背影,感受着在他身后的安宁。
她说不出心里的温暖跟热潮是如何蔓延的,值觉得一切都有些虚幻,不真实的踏实,让她喟叹却又满心喜悦。
萧清朗冷声呵斥道:“许仵作虽是女子,却也是衙门认可的仵作,又曾受到三法司特许办案。岂容你如此嚣张,当众放肆?”
他的话义正言辞,加上那与生俱来的威压跟不怒自威的冷冽模样,倒是让周围人都不敢再生喧哗,甚至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再有。一时之间,里三层外三层推推嚷嚷的围观百姓,也彻底噤声,使得坟地之处寂静一片,唯有风声跟秦铁子娘亲的哎呦声。
此时,许楚才发现,原来秦铁子娘亲的那一巴掌也并未打在萧清朗身上。她刚刚听到的那啪的扇打皮肉的声音,竟然是萧清朗顺手拽了魏广佩刀,以那刀鞘击打到秦铁子娘亲手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说完,也不顾秦铁子娘亲是何表情,直接冷笑道:“再者,当着本王的面行凶,视同刺杀。秦宋氏,你可想好了,是否能担的起如此罪名?”
这话一落,在不用秦宋氏开口,一旁陪着她同来的几个后生个婆娘就接连跪地求饶了。她们多是秦家同族的亲友,因怜悯秦宋氏老年丧子,所以才来帮衬一把。
可是,要是秦宋氏真被定了刺杀王爷的罪名,那......那他们整个秦家,只怕都得跟着遭殃了。
其中一个妇人磕头道:“王爷仁厚,还请宽恕了秦家嫂子。她也是一时着急,才胡言乱语的。只是,这位女仵作既然说那血迹不是损伤所留,能不能想个法子证实一番,也好让秦家嫂子心服口服。毕竟,姑娘直接将那血污清洗干净,难保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造成的......”
这妇人倒是个通透的,软硬兼施,言语有条有理让人难以反驳。
有了她的这番话,一旁或是为着热闹,或是真心而为的一道说情的人就多了起来。钱县令见状,也上来劝说几句,如此才让冷面肃穆的萧清朗,再不提说刺杀不刺杀之事。
只是有了这么一出,不管是秦家人还是旁人,对许楚质疑跟嫌弃的态度也略微收敛了一些。
许楚不紧不慢的起身,向身后的官差吩咐道:“让人准备上好的墨汁前来。若是可以,再准备一块猪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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