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看了他一眼,认得此人是王府侍卫,于是颔首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现在的她,不该沉溺于漫无边际的自怨自艾,就算真相是她无法接受的,至少在离开之前,她得先将萧清朗救出来。
马匹疾驰,风声猎猎,耳边是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叫卖声。恍惚之间,许楚就想起当初萧清朗为她买烤梨的事情来,当时她心在案件之上,觉得那烤梨算是寻常。而今想起来,记忆却十分清晰,她记得明珠曾说过,她三叔从不吃烤梨,甚至每每遇上烤水果都会嗤之以鼻......
其实仔细想一想,好似自她与他一路行来,他就为自己破了不知多少回例了。就如同,她至今都还记得,当年浅笑着端坐在街边面摊之上,吃她生下的臊子面的矜贵男子,是如何的凤表龙姿袖然举首。
莫名的,许楚就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因担忧自己的身世而恐慌的时候,会轻易被他安抚下去。若那个时候,她能将自己的感情抽离,只做敬仰他的下属,那今日是否就不用苦苦面临着煎熬而不敢言说?
许楚心里苦笑一声,任由疾来的风将眼底吹的干涩发疼。她当真后悔,后悔与他生了斩不断的牵扯,后悔没有管束住自己的心,甚至后悔查看魏刚自金陵带回来的那枚玉佩。
要知道,倘若自己当真是容禀与孙柔的女儿,而先帝并非承宗皇帝亲子,甚至萧清朗也不是皇家血脉,这般还好。可假若真相并非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那般,而是......
许楚下意识的握紧右手,胳膊上伤口的牵扯让她疼的生出一身冷汗。
假如真相是如那些画卷之中的情形一般,那她又该如何是好,而萧清朗又该如何自处?
到了王府的时候,许楚那颗酸涩的心才渐渐沉寂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马匹交给早已候在二道门的下人,然后疾步往安荣堂走去。
“魏大哥......”许楚一进厅堂,就嗅到一股子血腥味。那无法遮掩的味道,让她瞬间就将心悬了起来。
魏广见她回来,抬手说道:“此行损失惨重,不过好在揪出了玄阳道人跟铁面人......”
许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所谓的铁面人应该就是真正当年老肃王送至孙家保命的嫡次子。也是所有阴谋的幕后之人,真正的肃王容禀。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太过棘手,使得魏广不得不以铁面人称呼他。
毕竟,就算是王府之中有官阶的侍卫长,也没有权力随意处置皇亲,更何况还是挂着名号的王爷。哪怕,那王爷在朝堂之上毫无实权,也并不受重用。
“人在哪里?”
“人在大理寺监牢,至于他身边的侍卫也都送入大理寺受审了。”魏广皱眉,看了一眼许楚说道,“他身边的侍卫的确多有歪招,而且那些人身上也都有当日王爷自英国公府箭矢之上发现的族徽标记。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确出自金陵王家。”
许楚点了点头,对这一点并不意外。她稍作思忖说道:“劳烦魏大哥稍后让人去大理寺,将这一内情告知唐乔正,并让唐乔正亲自审问玄阳道人。若是有必要,可让玄阳道人见一见那些被抓的侍卫......”
“至于铁面人,不必审问,只管让人好好看管便是。”
“我这就去。”魏广起身,并不做耽搁便匆忙离开了。
等到魏广离开之后,许楚才叹息一声,看着门外的庭院久久不能回神。最迟,今夜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可是,她头一次生不起破案后的欢欣。甚至,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不就将真相隐藏下来吧......
只要她背负着真相,那旁人便永远不会知道内里的腌臜,也就不会再那她与萧清朗的身世说事儿。那么,无论她与他是相忘于江湖,还是她负了他自在一生,总不会再给他留下半点污点。
外面是晴空万里,可谁都不知道此时的许楚内心是何等的煎熬,以至于煎熬到她险些不能坚守原则。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楚将心中晦暗的情绪压下,缓步离开了荣安堂。
天空中艳阳高照,带着习习凉风,当真是个好天气。她抬头看着天,直到感到一阵阵晕眩才咬牙斜靠在一旁的长廊上。
后来许楚去寻了许仵作,因为与楚大娘一样都是手握证据的人,所以此时二人便在一起等着。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清楚,可自昨日起王府里弥漫的肃杀气息,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紧迫感。
许楚到的时候,就看到许仵作正满面愁容,而楚大娘也长吁短叹只管拉着阿秋叮嘱着什么。显然,楚大娘担心阿秋贸然离开,会出事。
她看着爹爹愁苦的面容,莫名的就有些沉默了。本该是亲密无间的父女二人,此时却相顾无言。
这份无言,并非是因身世而生出的感情隔阂,而是一种无力抗拒的无奈。谁都知道,一旦揭露了真相,最先面临危险的,必然就是他们几人了。而这份危险,是连萧清朗都难以护住的。
所以他们沉默,他们担忧......
良久之后,许楚才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满是污浊的宣纸。
“这张方子被污秽遮掩了几味药物,爹爹跟楚大娘是否能帮我确认一下这药方是作何用的?”
这张方子,是在画阁里那些暗格中收藏着的画卷中夹杂着的。当时许楚见其上有太医印鉴,又有老英国公夫人的名号,她心中诧异,便悄然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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