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寡言的沉稳在这些嗡嗡的考生里又显得出挑,这出挑在于,会莫名地觉得她书读得很好。
“喂,你是不是叫展见星?”
等待的间隙里,展见星没事做,正在脑子里随便想一句四书自己给自己出题破题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鬼鬼祟祟的低问。
她停了思路,转头,只见身后是个十七八岁的胖大少年,因他这个体貌惹眼,展见星可以确定原来排在她后面的不是这个人,不知他怎么临时挤进来的。
她点头:“我是。仁兄有事吗?”
胖大少年往她身前凑了凑——展见星不惯与陌生人距离这么近,要往后闪躲,胖大少年一把抓着她手臂把她扯回来:“等等,我有点发财的事和你商量。”
展见星:“……啊?”做生意跑错场了吧?
胖大少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周围的人都投入地各自说着话,放了心,低声道:“是这样,我其实书念得不错的,但我有个弱点,不擅长破题,等会儿进去看到试题以后,你帮我想个破题——”
他见到展见星的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开口想说话,忙加紧道,“不叫你白帮!我给好处!你开个价,十两?二十两?都行。我到时候把脚往前伸伸,你听我咳嗽,机灵着点,把破题的小纸条塞我鞋里就行。”
展见星整个凌乱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科考可能会出现舞弊之事,但再没想到考场还没进,先被人明刀明枪地找上来了。
“不行,我不能帮你。”她先明确拒绝了,又忍不住问,“你知道座位号了?”
考生的位次连同姓名是一起印在答卷上,拿到答卷的那一刻才会知晓自己的位次,这胖大少年言之凿凿地把整套作弊程序都想好了,还直接找上了她,显然,对于他们两人的座位号都提前知道了。
但,知道的时间应该不长,不然打听到她家里去和她商量,比在这熙攘的大门外要安全多了。而且,他只能通过这种现场作弊的方式,也可见他并不知道试题,这个座位号大概只是买通小吏一级的人才得来的。
展见星想通了,心情平静下来。
胖大少年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泄露了,露出得意之色道:“不错,我告诉你,我爹和陈县丞是同桌饮酒的交情,都很熟的。你帮我一回,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展见星有点无语,县丞只是佐贰官,吹牛都不敢吹个知县,何况同桌喝过酒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了?
她摇头:“我不能帮你,你用舞弊的手段,对别人不公平,谁读书也不容易。”又带点警告地道,“何况,县试都要这样,你后面的府试院试又当如何?难道还要去买通府衙的人乃至大宗师吗?”
“那就跟你没关系了。”胖大少年道,“你帮我这场就行,你顾左右而言他的,是不是嫌钱少?我告诉你,二十两真不少了,看你这副样子,你家一整年未必赚得了这么多。不然三十两,三十两行了吧?再不行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哎呦!”
他被从人群里直踹出去,肥壮的身躯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一时懵了。
周围考生们哗然躲避,让出一小片空地来。
许异转头,吓一跳:“呀,这是怎么了?九爷,你怎么来了?”
他发现了出现在展见星身边的朱成钧,旁边还跟着秋果,秋果笑道:“展伴读,许伴读,你们今天县试,爷跟先生请了假,来送送你们。”
“哦,哦,多谢九爷,不过那个——”许异指向在地上才反应过来开始叫唤的胖大少年,“他怎么回事啊?”
怎么一来就打人呢。
秋果道:“他好像在欺负展伴读。”
欺负就欺负,好像又是怎么回事——许异更糊涂了,又忙关心地看向展见星:“见星,你没事吧?他干嘛了?”
“谁欺负人了!哎呦,你敢打我,有种报上姓名来,我叫我爹找你算账,哎呦——”
秋果笑嘻嘻应道:“好呀,叫你爹到代王府来,九爷等着他。”
胖大少年:“……!”
周围人等齐齐变色,哗地又后退一截,把小片空地变成了大片。
代王府,大概相当于他们的童年噩梦故事,大人从小都是这么吓唬他们的:再不听话,叫代王府把你抓走!
这会儿居然见到活的代王府中人了。
天哪。
胖大少年孤独地躺在大片空地上,心头瑟瑟,又强撑着嘴硬道:“你扯什么虎旗骗人,你说是就是了?就他那副穷酸样,怎么会认识代王府的贵人。”
“都吵什么!县学重地,也是你们使气斗狠的地方,居然还动起手来了,一个个的,亏你们也是读圣贤书的,是不是想到县尊跟前去现眼——呃!”
几个衙役在这时赶了过来,为首一个一边喊话,一边挥舞着水火棍,把周围的考生们吓得纷纷闪躲,让出一条道,让衙役们直走到了事发中心。
然后,这个喊话的衙役就好像被风呛进了喉咙,连打了两个嗝,再然后,像表演变脸一般,他满面的凶狠瞬间化成了蜜糖般的笑容,他的腰也深深向着朱成钧弯了下去:“小的见过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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