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的田赋是全家的好处,而朱老爷的五十两却必然要用来给展大富娶亲,就算用不完,但三房眼下没有儿子,来娣一个丫头片子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值钱,没把她卖了给展大富换亲算好了,想从里面争嫁妆?不可能的。
利益是永恒的纷争。
接下来,展见星几乎不需要说什么,自有展三叔韩氏与展大伯田氏对阵,展大伯是长子,又有儿子,但展三叔向来仗着机灵嘴甜,在父母面前也有宠爱,两房一时便吵了个旗鼓相当。
展见星捡着间隙,好意提醒了一句:“三叔,还有徭役免二丁,这二丁没有全让大伯和大堂哥占了的道理,自然该有一个是三叔的。”
展三叔眉飞色舞:“星哥儿,三叔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吧,你只管好好读书去,以后谁敢说你不孝,三叔第一个不放过他!”
抖擞精神又去和展大伯吵起来。
乡下汉子,说话哪有许多讲究,急了眼什么俚语粗话都出来了,展见星听不下去,拉一把朱成钧,把他拉了出去。
展老太太原想说她两句,见她拉上朱成钧,不怎么敢得罪,只好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大伯和三叔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个求?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求什么?”两个人站到小院外头时,朱成钧出声问。
争吵声远去,展见星刚透了口气,脸瞬间热了:“骂人的话,你别问。”
朱成钧奇道:“这是骂人的?那管个求——这骂的是什么?”
他在府里常年不受重视,下人们吵架说难听话时并不避他,他听过不少,但毕竟没在市井乃至像常胜堡村这样真正的乡俗之地混过,便听不懂这个。
这句是展三叔话里带出来的,原句是“五十两管个求……”云云。
展见星不想回答,又怕他穷究不舍,甚而拿回去问楚翰林去,逼不得已道:“就是不管什么用——好了,你别问了!”
朱成钧却偏要问:“那求就是没什么的意思了?”
“对——”
“呜呜……”
外面也不很清静,一阵隐隐的哭声传了过来。
展见星正要摆脱这个尴尬的对话,忙借故走开循着哭声去找寻。
是来娣。她蹲在篱笆墙西边角落里,埋头哭得伤心。
展见星迟疑了一下。
这个堂妹生在这个家里,其实也不容易。她和徐氏刚从南边来时,来娣还是个小女孩,已经要做喂鸡扫地洗衣等等活计了,穷家女早当家,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展大富比她大了整整三岁,每天却什么也不用做,吃菜还吃最好最多的那一份,凭什么呢。
“九爷,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和她说两句。”她回想过后,终于道。
朱成钧还在琢磨着展大伯与展三叔丰富的词汇,同意了,点点头。
展见星便走过去:“来娣。”她出声叫她。
来娣顿了一下,抹了把脸,仰起通红的眼来瞪他:“叫什么,你不帮我,干嘛还来看我的笑话!”
展见星道:“那不是帮你,是害你。”
来娣道:“什么害我,你进王府这么久,不都好好的?我看那位贵人也很和气,跟你有说有笑的,就是,就是——”
就是嫌她丑。
这却怪不到展见星头上了,来娣想着,伤心地又哭了起来。
展见星低声道:“来娣,九爷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他是代王府的人。代王府什么名声,你长在大同,难道没听过吗?”
“我听过,但不见得每个人都那么坏吧。”来娣抽噎道,“他明明就很好,像天上的玉人一样,他也没有太嫌弃我们家,我要是好看点,他都愿意娶的。那我——我没那么好看,我退一步,做妾做丫头还不行吗?”
她带着希望地又仰起头来:“二哥,你帮帮我。”
“他没那么好,你看见的不见得全部是真的,他——”展见星对上来娣不信的眼神,有点头疼,解释道,“他只有跟我才这样。”
说完顿住——这听上去怪怪的。
但这个当下,她没空细想,为了说服来娣,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他对我是很好,但几乎只有对我。对别人,他不是这样的。”
来娣质疑道:“那是哪样?”
展见星想了想:“你去问问你娘吧,祖父祖母大伯大伯娘和你爹他们都回来了,你去问一问,九爷和他们说过一句话没有。”
来娣愣了愣,当然朱成钧完全可以不说,但在她的脑补里,已经把朱成钧想象成了一个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的温柔贵公子,既是这么好的贵公子,出来别人家做客,那就不该对主人家这么冷漠了。
这个形象,倒是更搭传闻里高高在上不拿百姓当人的代王府贵人。
“连爷奶也没理?”她怀疑地问。
展见星偏头示意:“去问你娘吧,我说了你也不信。”
来娣迟疑地爬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把脸一捂,飞一般去了。
展见星听得她脚步动静不对,一转头,跟朱成钧来了个对脸。
“你挺有良心的嘛,知道我对你好。”朱成钧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勾着,“就是我问你话,你怎么还不老实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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