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钧轻飘飘地道:“那又怎么样。”
小内侍担忧:“我怕先生对爷有意见。”
“不用你操心。”
朱成钧脚下不停,眼看着正堂,也就是为代王丧事匆忙布置起来的灵堂出现在了前方,才道,“我们又干不了什么。二叔这会儿念想落空,正在气头上。等他把火气发完了,就该换张脸了。”
小内侍愣了愣:恍然道:“爷说得对,二郡王还惦记着王爵呢,那他怎么敢得罪皇上派来的楚先生。对了爷,我刚才躲在一边,听那圣旨半懂不懂的,好像还要在本地召几个品行优秀的少年给爷当伴读,也不知我听没听岔——”
已到正堂阶前,满目素白幡幔在寒风中舞动,发出呼啸声响,堂内呜咽号哭此起彼伏,絮絮叨叨的小内侍闭了嘴,及时迅速地换上了一副如丧考妣的面孔。
朱成钧面上的一切表情也消失,变得平板,沉默着走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了下去。
第7章
“——你这是做什么?”
在几个人簇拥下走过来的罗知府发问。
展见星愣了愣,她没想到罗知府竟会突然出现,忙从恭桶上跳下来,扑到栅栏前,把冻红的手摊开伸出去:“府尊,我娘病了,她烧得厉害,我想弄点雪给我娘降温,没有什么不轨之心。府尊,求您施恩,请个大夫来给我娘看看吧。”
她隔着栅栏跪下去。
罗知府低头,看了看她手心里的一小捧晶莹洁白的雪,赞许地道:“是个小孝子。”
转头吩咐身后的狱卒:“把锁打开吧。”
狱卒答应一声,上前施为,叮叮咣咣的铁链被一层层解开,吱呀一声,牢门开了。
展见星又愣了——狱卒太难说话,可罗知府也太好说话了罢?
这就把牢门都打开了,难道打算放她们走?
她呆愣的表情落到罗知府眼里,罗知府不由笑了,多问了她一句:“本官那日在堂上听你言辞,有些法度,可是有在读书?”
展见星小心地点了点头:“是。只是小民愚钝,刚刚开蒙,认得些字而已。”
罗知府道:“本官观你的言行,小小年纪,机敏奉孝,可是一点都不愚钝。望你不要以些许磨折为事,回去继续好生读书才是。”
从父母官嘴里说出这个评语是极不容易了,但展见星一时顾不得,她只把心思都落在了“回去”二字上,忙道:“府尊,我们可以回家了?”
罗府尊笑着点了下头:“本官才接到朝廷谕旨,代王薨逝之案,与尔等无关,你母子二人,今日起无罪开释。”
也是巧了,徐氏病了的消息报上去的时候他正好收到驿站流转来的公文,才兴起打算来看一看。不然,释放辖下两个庶民之事还不至于劳动他驾临牢狱,亲自告知。
展见星大喜,跪地磕了个头:“多谢府尊!”
然后忙跳起来,奔到角落里,先把手里已化了小半的雪敷到徐氏额头上,然后努力去扶起她。平日里坚持干活的好处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她虽有些吃劲,但撑着也能把徐氏架起来。
徐氏被雪一冰,打了个寒颤,神智回来了些:“……星儿?”
“娘,我们没罪,我们回家了!”
徐氏迷迷糊糊地笑了:“真的吗?”
“真的,娘,我们回家。”
展见星认真地答着,把徐氏往外搀,路过罗知府的时候,向他诚心诚意地又道了一遍谢。
罗知府微微一笑:“别耽搁了,快去寻大夫吧。”
**
要看大夫,得要钱。
出了牢狱大门,乱飞的雪花打在身上,虽然冰寒,但徐氏意识到真的出来了,精神反又振奋了两分,也不全用展见星搀扶了,自己努力支棱起发软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往家的方向赶。
熟悉的街道渐渐在望,展见星不由加快了点脚步,她心里算得好好的,这条街上就有药堂,家去拿了钱,很快就可以给徐氏看病。
满心劫后余生的激动在看见家门的时候,散了个干净。
展家馒头铺门洞大敞,北风卷着雪花,肆无忌惮地灌进空荡荡的铺子里。
她们几天前被抓走得急,门板没来得及上齐,但地处府城,周围的邻居们又大多和气,就算治安离路不拾遗差些,也不至到只给她们留下一间空铺子的地步!
展见星站在几块横七竖八散落在地的门板前,只觉手足冰冷,周身战栗之意不下于那日忽然被扣上“毒死代王”那顶大帽子的时候。
遭贼了——
偏偏在这时候!
展见星木木地转头看了一眼徐氏,忽然想倒下去算了。
太累了。
怎么会这么难。
可她知道她不能倒,她倒了,正病着的徐氏怎么办?
她用力地咬紧了牙关,很快感觉到嘴里漫开了血腥味,她不知道咬破了何处——
“星哥儿,你们回来了?!”
惊喜的叫声从对面传来,小陈娘子探出身来,连连招着手:“快过来,到我们家来暖暖!”
展见星在这亲切的招呼声中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别慌,还有办法的,找到那个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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