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慢吞吞走回去,伸手:“还给我。”
朱成钧飞快把草稿往身后一藏:“不还。”
展见星:“……”
秋果噗一声笑了出来。
但朱成钧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指了指那边桌旁的椅子:“你坐。”
然后就转向秋果:“说吧,你去临川郡王那边都怎么说的。”
提到这个,秋果来了精神:“爷,你问这个,我还糊涂着呢——”
他先一五一十地把去临川郡王府的情形学出来,然后忙忙问道:“爷,我觉得他们的反应都太奇怪了,好像挺发虚,但又不是那么虚?我最后叫临川郡王给我个交待,他还真大包大揽地答应了,我这差事办是应当办成了,但办得我都不那么明白。”
朱成钧了然勾唇一笑:“这就对了。”
展见星也明白过来,忍不住道:“不错,必定就是他去怂恿了七爷。”
不然别说一支假箭,就是一支真箭,他也犯不着这么紧张,还把自己搅和进来,他的答应,实际等于将他们的怀疑坐实。
想罢这因果,她才迟来地从心里生出一股悚然来:她因为还要忙着汤山村受灾的事,奏本还没来得及写好,他闲着随意一出手已经把朱议灵的成色试出来了,这份对人心的揣测之深,以及设局间的举重若轻挥洒自如,她虽早有所知,仍旧不免惊异。
如此天分——
怎么还同时好意思跟她闹着“我不”、“不还”这种稚童般的把戏呢。
展见星真是费解,也真是无可奈何。
“是七爷?”秋果惊道,“是七爷!”
说到第二遍时,他也恍然大悟了。
不需谋面,有了朱议灵的不打自招,朱成钶就不可能藏得住了。
只不过朱成钶并未聪明到在兵器上做手脚,是朱成钧帮了他一把。这一把实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朱议灵与朱成钶本没什么深厚情谊——连情谊都没有,双方只是短暂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既不可能去当面向他求证,而即便求证,朱成钶否认,朱议灵也不会相信,他坑了人,朱成钶就势反手回来坑他一把,太自然了,哪怕朱成钶真拿得出自己无辜的证据,他都会认为是假的。
“哇,爷,我懂了,怪不得你不提前告诉我,你就要我生着气去质问临川郡王,这样他才会更以为我们真的相信是他派的人追杀爷,就不会想到假箭跟我们有关系了。”
朱成钧点了下头:“嗯。”
秋果迫不及待地道:“爷,那下一步怎么办?两个都不是好人,把他们都打跑了才好!”
“费这劲干什么?”朱成钧却道,“狗咬狗,你看着就是了。”
秋果觉得不足:“那赢的那个不还是逍遥法外了吗?”
朱成钧暂时没理他,向展见星扬了下下巴:“你猜,谁赢?”
这说的是正事,展见星渐把之前的尴尬忘却,沉思着道:“只怕是临川郡王。他的势力至今没有真正为人所知,而七爷伤病之身,精力有限,又未别立门户,能动用的人手有限,临川郡王真要对付他,他难以匹敌。”
秋果瞪大眼:“那不等于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
“那也未必——”展见星想着,慢慢道,“临川郡王想挑九爷与七爷自相残杀,最终结果却是他与七爷争斗,临川郡王并不愚蠢,早晚会回过味来。倘若先前铸私钱与抚州知府自杀一案与他有关,他等于是第二次败在九爷手下,连败两次,他,以及他背后的宁王一系,应当知道把多出来的野心收回去了。”
她说到此处,心中一动,凝视朱成钧:“九爷,你……是有意如此?”
朱成钧向她眨了下眼睛:“我有意什么?”
“九爷,我不信你不明白。”展见星有点坐不住,她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七爷恨意太重,跨县派人追杀你,他阵势弄的不小,认真去查,查到他头上恐怕并不难,但那时候,你与二郡王将无可避免地对上,二郡王即便不心疼儿子,为面子也不能坐视旁人将七爷扣走审讯,闹腾起来,他在东乡存身不住,朝廷调他来此的本意就失去了——”
朱成钧动了下眉头,嘴角也扬起来了:“展见星,你对我很有信心嘛,怎见得就是他存身不住,不是我走?”
“……你就别谦虚了。”展见星道,“二郡王从前能欺负你,也就仗着他年纪长了。”
凭长成以后的朱成钧的心眼,朱逊烁朱成锠两个捆一块都不是他对手,那俩现在还好好的,完全托益于朱成钧对权力生来淡漠,无为而已。
“二郡王如果败走——或者即便不走,在这里与你闹得你死我活,那也正趁了临川郡王的意,而损了朝廷的布局。”展见星转回身来,眼神晶亮,“唯有因势利导,挑动临川郡王自消因果,才是良策。”
临川郡王与朱逊烁怎么斗都不要紧,朱成钧与临川郡王怎么斗也不要紧,但他们这一对有旧怨如今被朝廷捆作了一边的叔侄不能窝里斗起来,这一斗,麻烦就大了,国朝郡王是不少,但封地不是说动就能动的,朱逊烁走了,马上再降一个过来,于物议上不大说得过去,别地的藩王见了心里也难免要生出些想法——宁王可是成祖靖难时的大功臣,都逼到当道士去了,还不让人过点安生日子,对付了江西的宁王系,下一步又想朝谁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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