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姑微微笑了笑:“要像你说的,倒好了,娘娘也不用跟着担心,把眼睛都熬红了——”
她说到此时,扫了一眼跟在木诚后面的陌生道人,后面的话语便消去了。
木诚灵醒,出声介绍道:“张姑姑,这是荣康郡王荐来京里的灵尘子道长,皇上昨儿才召见过,听说道长德行高深,口谕吩咐道长先到内书堂去,教导小内侍们读书。日后姑姑在宫里行走时,也许偶尔能得照面。”
道人灵尘子眼观鼻,鼻观心,行了一个拱手礼,念道:“善哉,善哉。”
天下郡王数十,张姑姑人在深宫,一时想不起这个荣康郡王是哪位,但既是郡王所荐,皇帝还留下了,就是已得了圣意,张姑姑客气地稍稍屈了下膝回礼。
“姑姑,我检查过了,这里贴好了。”小宫女说道。
“那就走吧。”
张姑姑领着小宫女往前方走去,看来还要继续去忙活。
“道长,我们也走吧。”木诚招呼道。
灵尘子的目光从墙上纸张收回,那上面写的是几句俗话: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这样的大白话,出现在这层层宫禁的朱墙之上,显得有几分滑稽。而也因这滑稽,显出了天下至尊也有束手无策之事,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地信起民间土方子来了。
“太子殿下的病症很重吗?”灵尘子语调和缓,似信口询问道。
太子的贵体关乎国本,按理不该轻易与外人知闻,但皇帝本人不信释道,虽收下了灵尘子,却对他没什么兴趣,思想一番,便另给他找了份差事,叫他到这两年新建起来的内书房去教小内侍们读书,把他当个教书先生使唤起来了。
木诚进宫不久,暂时没什么固定的差事,只能到处跑跑腿,他有一份上进的心思,也愿多结一份善缘,这种宫中人都知道的消息,他便不吝说出来,前后看了看,见无人,把脚步放慢了些,低声回答道:“重倒是不重,太子殿下白日是好好的,只是到了夜里就不成,常常无故惊哭,快半个月了,有时竟能哭上大半夜,奴婢在下房里当差,都能听见些动静。”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请遍了,还是不见起色,听说只有候到天亮时,殿下才能合眼睡上两三个时辰。这么日夜颠倒,一个小孩子家怎么受得住,所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急得不得了。”
“太子殿下似乎已四岁了?”
木诚道:“是。”
“贫道听闻,一般孩童夜哭,至多哭到两三岁,就该渐渐好了。太子殿下如今才犯,实在有些不寻常——从前有过这个症候吗?”
木诚道:“那时候奴婢还没进宫,不过,应当是没有,从没听坤宁宫的姑姑们提起。”
灵尘子沉吟片刻:“那这不像病,倒像是被什么冲撞着了。”
木诚一愣,旋即眼神一亮:“道长,您能解吗?”
“贫道不敢打这个保票,总需见一见太子殿下才好说话。”灵尘子含蓄地道,“不过,若有机缘,贫道自然会尽全力为太子殿下解难。”
木诚原就缓慢的脚步顿住了,犹豫片刻后,他道:“道长,奴婢愿意为道长去张姑姑面前关说——张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有她开口,皇后娘娘一定愿意尝试。但请道长给奴婢交个底,究竟有几分把握?”
灵尘子却很稳重,坚持道:“太子千金之体,贫道如何敢轻易出狂言?只能说一句尽力而已。”
他这般说,木诚倒更心动了,便治不好,有这份谨慎,至少也不会治坏了,连说不出个道理的神棍式土方子都试了,郡王荐上来的道长,难道不比这个有灵通吗?
木诚这把年纪进宫,实在尴尬得很,饶是他有千倍上进的心思,找不到个机会打开局面,这一下越想越心动,一咬牙道:“道长稍等。”
便转了身,向张姑姑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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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廷,文华殿里。
今日没有大朝,皇帝正在此处理政务,惊讶地放下朱笔,往下望去:“……真有此事?”
楚祭酒躬身道:“回禀皇上,是。皇上知道,臣的两个学生眼下都在抚州,九郎从府里派了人,日夜兼程送来的信,不会弄错。”
皇帝怔愣片刻,抽了下嘴角:“朕这个堂兄真的是——糊涂透顶!早知还该叫他在甘肃吃沙子去!”
他训朱逊烁,楚祭酒不便发言,沉默着,皇帝自己越想越生气起来,又道,“朕叫他去江西震着宁藩,就算没有明说,他心里也当有数,结果朕对他开恩,他倒好,跟宁藩过成一伙去了!”
代王这一支怎么说呢,胡闹是快闹得顶了天的,但造反的心思真没怎么起过,从前朱成锠想跟汉王投个机,那也是被迟迟落不到头上的王位给逼急了,不曾打皇位的主意,最后事到临头又缩回去了。所以代王府固然恶迹斑斑,于皇帝这里并非完全不可用,但皇帝没想到他愿意给机会,朱逊烁却胳膊肘往外拐,掉头给了宁藩当枪去了。
提到这个,楚祭酒颇觉一言难尽,应声道;“皇上,荣康郡王恐怕不是有意如此,他献贡道士,应当是出于自己的心思,没有受宁藩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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