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额外问他讨恩典,手里就有什么就用什么,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老太监附和了一句:“如此最好,皇上不需操心了。”
说罢从试过药的宫人接过药碗来,奉与皇帝,见皇帝皱眉一口气把药喝了,又要取新奏本来看,他忍不住劝道:“皇上,歇一歇吧,您的龙体要紧。”
这一句里有着掩不住的忧心。
皇帝摇摇头:“这时候,朕哪里歇得下来。”
“但是您的身子骨——”
皇帝揉揉眉心,道:“朕知道。朕心里也不是不顾虑——但是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多少效用,不趁着朕还能支撑得住的时候把这桩大事办下来,难道留给大郎吗?朕青年时接先帝的位子,犹觉吃力,何况大郎那么点年纪。等把瓦剌的势头打下去,朕再好好歇一歇。”
老太监知道劝不回转,只得默然着要退回角落里去。
皇帝牵挂的事情却多,一下想起来又问:“汪夫人出宫了没有?朕先前忘了,早知不该叫她跟大郎一天,免得跟大郎撞一块去,又生啰嗦。”
老太监道:“老奴去叫人问一问。”
他快步出去,但再回来时,脸上带了掩不住的惊色:“皇上——太子殿下私自从坤宁宫跑走了,外面那起子奴婢不敢说,正慌了脚地到处找!”
“什么?!”
皇帝猛地站起,一口郁气呛到喉间,连着先前药的苦意都泛了上来,他捂胸咳嗽起来,老太监忙上去拍抚,拍得两下,皇帝把他手拂开,道:“快去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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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这大半年,汪皇后都病着。
是真的病,越病越重——与皇帝无关,皇帝只是禁了她的足,但不至于对自己封的皇后做别的手脚。
汪皇后是自己熬出来的病,她又愧,又悔,又伤,又怕,一时被愤怒冲昏头脑,造成这么一个无法挽回的后果,多少年的情分毁于一旦,她不敢想,又不能不想,白天黑夜不能闭眼,一个再康健的人这么煎熬着,也该作下病来了。
年初时,她病到不能起身,皇帝得知以后,默然半晌,终于开恩来见了她一回。
这一回见过,汪皇后的心沉到了谷底。
皇帝的态度算得上平静,没质问,也没训斥于她,正因如此,汪皇后深深明白,她与皇帝之间,完了。
没有人能大度到被枕边人下毒还不介怀,当这个事实已经造成的时候,是不是起于误会已经一点都不重要,因此毁损的身体才是真的。皇帝还能容她在皇后这个位子上抱病,已经称得上仁慈。
所以见过以后,汪皇后的病更重了。
而到这个时候,皇帝也终于挨不住朱英榕的闹腾,松口允许他每月初一十五前来坤宁宫给汪皇后请安,面见时,会有皇帝派的人在场看着,倘若汪皇后敢说出不该说的话,那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个方案执行了两个月,一直顺利,只是前日太医看诊过后,报说汪皇后已病入膏肓,只是数着日子过了,随后看守坤宁宫的宫人前来,转达汪皇后临死之前,想见一次家人的恳求,皇帝念及从前的情分,还是允了。
但皇帝忙于关注战事,忘了今儿是四月初一,正好也是朱英榕前去请安的日子。
这一下,就捅出了乱子。
皇帝赶到坤宁宫里时,坤宁宫上下已经乱成一团,汪皇后倒在床榻里,面如死灰,看着只剩了一口气,汪皇后的母亲汪夫人瘫坐在床边,呜呜呜地把一条帕子都哭湿了。
皇帝一见,就涌上了满心的烦恶,大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跟大郎的人呢,都死光了吗?!”
一个宫人跪爬着过来,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回皇上,先前太子殿下来给娘娘请安,正巧汪夫人也在,皇后娘娘死死拉了殿下的手,来来回回地说着,叫殿下往后多看顾着汪家,殿下当面没说话,出去以后,忽然就拔腿狂奔,殿下人小,跟殿下的人又没防备,绕了两个圈子,居然——居然就把殿下跟丢了。”
另一个被皇帝派来看守汪皇后的是个老成持重之人,跪着道:“殿下的侍从以为殿下也许回了坤宁宫这里,返回询问,奴婢们才知道,请皇上别着急,如今能派出去寻找殿下的人,都已派出去了,宫门各处都有守卫,殿下走不远的,必然还在宫里。”
皇帝深吸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马上增派人手,全宫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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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科值房。
展见星站到一排值房最里侧的一间屋前,踯躅片刻,见门扉虚掩,而左近无人,方推门而入,然后返身将门栓牢牢插好。
对她来说,在宫里当差,最大的一个不便就是人有三急,幸而宫里为了避免气味飘散,没建蹲坑式的茅房,全使用的是木桶,免去了被同僚邀请“同去”的烦恼。
但展见星每次要使用时,仍再三小心,见到后扇窗户开着,她又走去关了。
才要走向屋中放着的红漆木桶,她忽又觉不对——那扇窗白日是不会开的,就算是男人,也没开窗让人看自己出恭的爱好。
她放轻脚步,走回去,猛地将窗扇重新推开——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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