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又直直看向她:“今日丝竹管弦皆备,公主不若趁此时机,试试看这琴趁不趁手?”
斜对面一直沉默不言的苏玄修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大殿后方是吹拉弹奏的乐师们,一曲《宁月》刚刚好演奏完毕,气氛陷入短暂的安静。斜抱箜篌的琴女低眉垂眸,静默片刻,柔荑轻轻拂动丝弦,流丽的音色从指尖流淌出来,是《春宴》的起手调子。
拨弦声如珠似玉,曲意轻松,清越悠扬。
王后对苏棠笑着道:“是呀,棠儿。这首《春宴》倒也很简单,你合着曲子随意弹几句,没关系的。”
轻松愉悦的曲调此时跟催命符似的,吵的苏棠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地跳。七弦琴是修身养性的必修课,像《春宴》这种入门级的曲子,换做哪家高门贵女或世家公子,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的。但苏棠实在觉得无趣,当时随意学了首不成形的小调,就扔到一边了。
她不喜欢。
更窝火的是,这首曲子添了花之后,曲意变得繁复华丽,慢慢衍生出琴笛和鸣的变奏,如今晚宴正是奏的这一版。曲调先是低缓悠扬,掺入笛声后如鸿雁来宾,缥缈悠然,随即合入琴声,彼此似游离又似相互低诉,有几分情意缠绵的意思。
因此,也常常是由最心意相通的人来担任琴笛的演奏。
苏棠捏紧了琉璃杯子,这慕容熙分明就是故意的,怎么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呢?
箜篌的前调已经起了,渐入佳境,随即萧、琵琶等也若有若无应和了进去。
慕容熙笑道:“请了。”说罢,横笛于胸前,清亮圆润的笛声盘旋而起,仿若拨云散雾般明朗,听得众人皆是眼前一亮,不禁感叹五皇子竟如此深藏不露。
苏棠攥紧了纱裙,如今的她骑虎难下,随手弹几句的事,拒了人家显得太小气,而且整首曲子都要砸成一锅稀粥,场面会十分难看,不拒的话……自己弹得磕磕绊绊,必然丢丑。
其实苏棠并不介意在弹琴这种事上丢脸,人各有所长,她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东西,底气是充足的。她更反感的是慕容熙特地安排的琴笛合鸣,还给这一双乐器取了这样成双成对的名字,好像故意向众人宣示,他俩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见苏棠如此焦急,方嘉仪面色也凝重了几分,刚打算开口,余光却瞥见末席的身影似有动作,便暂时不做声了。
曲调已进入最精彩之处,轻盈的琵琶一转,箜篌、洞箫之声相继停歇,仿佛雨后初霁,澄澈空灵的那一瞬,苏棠知道下一刻便要接入琴声,心想场面不能闹僵,硬着头皮伸手去覆上琴弦。
她匆忙回忆指法,刚要勾弦,不料末席屏风后却飞出激越琴声,若玉石相碰,琤瑽明澈,又华丽非常,一瞬之间便占据主导,凌驾于一众丝竹管弦之上。即便强势,却丝毫不显突兀,几乎是天衣无缝介入了这首《春宴》中。
第59章 红豆糖
慕容熙面带讶异, 沉浸于吹笛中的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下意识就被牵着鼻子走。
此时, 琴音却陡然一转,不显山不露水就改变了曲调走向,已然是领衔之势, 饱含威严,时而如簌簌急雨, 排山倒海, 时而如远山薄雾, 磅礴浩渺。
《春宴》就这样无声无息被掐断了,斗转之间, 已经是《秋霄》。
慕容熙皱眉,纳闷乐师们是发了什么疯,得空往后瞥一眼,竟隐约看见屏风后有一双手, 修长的五指错落琴弦之间,指尖飞转,如翩然舞动的蝶翼。
众所周知,《秋霄》这首曲子指法复杂, 难度极大, 钻研琴技没数十年,很难弹到得心应手的程度, 如此更没几个人能做到。但由于曲调繁复,显得花哨, 也失了些余音杳然的韵味,反倒不怎么入古琴大家的眼。
此刻的琴音精妙非常,行云流水且毫不显纷乱。显然,这位世子没打算追求什么意境,就是明晃晃的炫技,似乎要与他一较高下。在场的宾客们神情不一,有人是惊叹炉火纯青的技艺,有人则微妙地将两人来回打量。
慕容熙怒上心头,笛声也越发激扬。他不能停,这一停,不就等于当场认输?
一时间,风云变幻,琴与笛此消彼长,互不相让。忽然,那只修长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拨弦转调,琴声中飞出阵阵寒意,凛冽非常,如滚滚东去的激流,一出热闹婉转的《秋霄》竟隐隐生出几分杀伐豪迈,别有一番动人魄力。
曲毕,慕容熙身子一歪,有气无力扶着身边下属,脸已经成了猪肝色,整个大殿盘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苏棠见他双目涣散、神色萎靡,暗暗地扑哧一笑。方重衣怕是故意戏弄他吧?
慕容熙狼狈地喘了几口气,斜眼怒视向末席,气若游丝道:“在下倒不知……好好的曲子,世子为何无缘无故干涉?”
乐师们也停了,大殿陷入短暂的寂静中,有硝烟味悄然弥漫。
屏风后的影子不动,沉着的嗓音一字一顿,认真道:“她不愿意。”
平淡的声音隐含威压,慕容熙一时哑口无言,气势顿时弱了一截。苏棠出神地看着屏风上的影子,心中有别样的情绪萌动,之前那些慌乱全消失了,无言之中竟觉得心下十分安稳。
慕容熙见公主出神地望着世子那边,脸色更加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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