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觉得她很可爱,扑哧一笑开玩笑说:“那这副画儿便送给姑娘了,还望姑娘能口下留情,替我保守秘密。”
“那怎么成。”她连连摆手,神情严肃,“画画是很辛苦的事,我不能占你便宜——”往自己口袋里掏银子的时候,她却僵住了。
苏棠眼看着她把荷包翻了个底儿朝天,然后,翻了个破洞出来。
碎银子大概就这么一路哗啦啦掉光了。
姑娘尴尬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棠忍住脸上的表情,真诚道:“你看,老天爷都是要我送给你的。你也别难过,破财免灾嘛,这次荷包补好了,以后便没问题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就不会再掉了。”
不得不说,这些安慰很受用。姑娘面色舒展,眼珠转了转,又拿出一包软绵绵的物事递到她面前,笑道:“姑娘豪爽,那我也就不客气啦,不过这个送给你。我小姐妹家最近新做了一种颜料,拿给我玩玩,听上去可厉害了,原本是霁青色的,遇冷便会转成嫣红,所以取寒销冬去的意思,命名为却冬。我是个外行,拿来只能瞎糟蹋,现在看来给你用正正好。”
苏棠倒真觉得挺新鲜,看人家一脸真诚,便道谢收下了。她打开油纸包琢磨,颜料是粘稠状的,手指蘸上一点细细捻过,很顺滑,一点粗粒感都没有。
成色非常好。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街道远处传来嘈杂声,排山倒海的势头向她们逼近。
“小心!”
苏棠下意识把她拉过来,随即,一辆马车匆匆掠过,在原本就不宽阔的街道上带起一阵骚动。车檐下金玉垂缕,环佩琳琅,比平常见到的车舆要华贵许多。
马车里,方重衣似乎听见熟悉的惊呼声,淡漠的眸子微动,撩开了轿帘。
于氏忍不住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她刚回京城,还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方重衣便命车夫加急往回赶。于氏知道,他是很少会去“看”什么的,眼睛不好,看了也无济于事,更多的是听、和思考。
因此落在旁人眼里的印象,往往是乖张和傲慢。
方重衣静静遥望来路,有片刻恍惚,集市只是一片灰暗的、流动的影子,他也不知刚刚怎么有这种无谓的想法,会回头去“看”。
他放下垂帘,平静道:“无事,母亲继续休息吧。”于氏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温良贤德,待他如己出,方重衣也同样称母亲。
景临候方彻淡淡看他一眼,似十分随意地开了口:“一回来便听说洪帮完了,可是你做的?”
“只怪他们不懂规矩。”他的瞳孔里没什么色彩,漠然的视线落在虚无中。
方彻心头掠过些许忧虑,末了也只能轻叹:“胡闹。”
皇上早就有收拾洪帮的心思,已暗中筹谋许久。这次方重衣本是在锦川暗查贪墨案,回京途中恰巧撞见洪帮的人为非作歹,因为牵扯到侯府,他气上头,竟单刀直入把他们一窝端了。他轻装简行,身边只带了韩蕴一人,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做法太冒险了点儿,一不小心便要把命都搭进去。
方彻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这俩兄弟虽是双生子,个性却一点都不像。皇上平和稳重,静水深流。这位一旦发起疯,十匹马都拉不住,倒是和无法无天的老八有些相像,无怪乎两人更投缘。
马车匆匆而过,有的摊位被带歪,有人不小心蹭了满身糖浆,细碎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谁家这么乱来啊,撞伤了人怎么办,你看你看,那人还敢回头!”苏棠皱眉盯着远去的马车。
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这几天见到不少官家和贵族的车仗来往,但都不如这家气派,也没这么嚣张。刚刚鹅黄衣的姑娘离街心近,苏棠生怕她给撞着了,担忧问:“你还好吧?”
“没事儿。”鹅黄衣姑娘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转头回望渐行渐远的马车,眼中渐生出几分疑惑, “好像是景临侯府的车仗,那位侯爷据说人挺好的,平日也不会仗势欺人,怎么忽然这么莽撞?”
“谁知道呢……那些王公贵族何时在意过百姓疾苦。”苏棠无奈地摊手。
她把画儿卷好,收拾妥帖递过去,两人说笑着告别。
“哎哟,我这麻花也糊块儿了。”张婆婆刚刚被台风尾扫到,下手没稳,锅里的麻花结成面疙瘩,没了卖相。她捞出来,自己掰了小半块,把剩下的递了过去:“棠棠——”
“诶,我吃。”苏棠捧着碎麻花吃了几口,总觉不对劲,有个鬼鬼祟祟的眼神阴魂不散地飘来飘去,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
她凭着直觉往远处一望,粥铺旁,几个酱菜坛子背后藏着一双眯缝眼,待自己目光扫过去,那人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莫名其妙的。她一想起那双眼睛就心头发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第7章 棉花糖
苏棠的直觉没有错。
夜里,她和张婆婆在各自的床上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急促的叩门声吵醒,门口站着三个官兵,沉着脸催促她们去衙门走一趟。张婆婆年事已高,动作迟钝,还被官兵吓得痴蒙蒙的,被押走的时候只穿着薄衫。冬天的夜寒冷刺骨,一路上还飘着毛毛小雨,苏棠担心她冻着,赶紧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给她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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