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渐渐转移到宫里,侯爷便十分随意地道:“听说皇上身边缺几个书画待诏,翰林院打算招人了。”
苏棠站在一旁,漫不经心想,书画待诏不就是在宫里画画的么,国家级画手啊,风光不说俸禄一定也不低,不过,也大不可能招女子去……
她不经意抬头一看,此时的方重衣莫名其妙又黑脸了,手中杯盖徐徐拂着茶叶末,既不喝茶,也不说话。
好好的气氛忽然像结了霜似的,愣是没人去打破僵局。
“父亲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告退了。”方重衣淡然开了口,说完,便打算起身。
“好,去吧。”侯爷也不阻拦他。一旁的侯夫人垂下眼帘,似轻轻叹了口气。
饭局就这么草草结束,回别院路上,方重衣仍然一句话不说,整个人像冰窖里搬出来似的。苏棠纳闷,他今日白天心情还不错的,现在又哪根筋不对了?
回到主屋,方重衣扫了一眼桌面,空荡荡的,脸色更沉。
苏棠正在给他解外袍,手腕忽地就被一把握住,好在经过前几次之后,他终于懂得控制力道,如今已经不会让她痛得龇牙咧嘴。
“你把它拿走了?”冷冽的声音几乎是质问。
这一路都冷冰冰没开口,陡然一说话,苏棠以为发生了多大事,看了眼桌子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那桂花酥。
后院采买了一大包桂花粉,没用几次就闲置了。吴婶清库房的时候打算扔掉,苏棠见成色还好好的,扔了可惜,便说想拿去做点心买,得的银子一半上缴账房,一半归自己,也得到了管事的允许。
今早她忙完,赶时间蒸了好大一笼,下午去集市前,还给世子房里送了一份。
当时方重衣正在看一本琴谱,没给那桂花糕一个眼神,嘴里还冷漠地下了结论:“送都没人要。”
说罢,就大摇大摆飘走了。
那一刻苏棠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门夹了,居然还想着给他留一块?她气不过,便把那碟糕点拿去送别的侍女。
“你给谁了?”方重衣定定望着她,眸子结成了冰霜。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强横的侵略性让苏棠心慌,嘴上却忍不住逞强道:“我拿去喂鹅了!”
听到这个答案,方重衣心底竟是一松,好在不是给那些侍卫。
“世子现在要吃吗?”苏棠小心翼翼把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又把外袍拿去挂上,心想晚饭又不是没吃,怎么突然跟一块桂花糕过不去?
方重衣默立着,不言不语,周身低沉的气压尤为可怕。苏棠也不知他是因为饿而心情不好还是在想别的事,不过这样拖下去自己也难受,闷闷不乐低声道:“世子若想吃,我再去做就是了……”
他听到声音,又看苏棠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忽然觉得没意思。
“不用了。”
方重衣又想起饭局上的话,他皇兄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借侯爷隔空敲打他。
翰林院书画待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书几上摆着刚勾完线条的画稿,方重衣知道是苏棠白日得空画的。她白天采买,有空便在集市挣银子,卖字画也卖点心。他也由着她去了,是抱着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的心态。除非哪天撞大运,碰见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否则怕是下辈子也攒不到赎卖身契的钱。
以苏棠的容貌,其实不是不可能,但哪家又敢惹到侯府头上来?
看她每天孜孜汲汲地想走,他心头火起,将画纸拂进铸铜鎏金熏笼里,冷然道:“谁准你私下卖字画的?”
熏笼此时是敞开着的,宣纸掉进去,边缘肉眼可见烧出一圈焦黑。
苏棠被他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那可是昨天早上跟一户商家定下的,画好了能赚三吊钱!她什么都顾不上,冲过去就伸手往里捞。
“嘶——”炽热的温度烫得她眼前一花。
“你干什么!”
方重衣疯了般把人拉扯回来,急忙拽过她的手看,指尖竟烫起一串水泡。
苏棠眼睁睁看着画纸被烧成灰,苦涩难言,好在那幅画只是勾了大致线条,若完工之后被烧,那她真是要吐血了……
她漠然看了眼方重衣,把手抽回来。
“世子爷就算心情不佳,也不用跟一幅画一般见识吧?”
声音冷静,轻描淡写的。苏棠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该干嘛干嘛,收拾泡茶打水,只当人根本不存在。
夜里,苏棠在卧室旁的小室打瞌睡。这里原本就有张床,只是缺铺盖。前些日子,方重衣便吩咐人把书房那套锦被拿来铺上,又添了个小炭盆。
她迷迷糊糊的,听到打三更的声音,又翻了个身朝床里边睡,可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缓慢的脚步声从房门口传来,越来越近。
她身子僵硬,也没敢回头,捂紧被子竖起耳朵听动静。那人缓缓走到了桌边,距床也就不到一丈远。
油灯被点燃,昏沉的灯光将挺拔身影照在墙壁上。
虽然是俊逸的剪影,但苏棠在夜里看着,觉得怪磕渗的。
大半夜来她房里干什么?
苏棠一直很忌惮,怕方重衣哪天一时兴起要收自己做通房。虽然他那副好皮相无可挑剔,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不心动,但他是世子,将来总要娶一位高门贵女,还会好几房妾室,自己若栽他手上了,做个可怜兮兮的通房丫头,以后岂不是要被各色莺莺燕燕轮流踩在脚底下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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