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一层的顾虑,昙华微微犹豫之后,到底还是住了脚,点点头应了声:“是认得。不过小侯爷和我,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虽然住了脚,也答了话。可是却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火气,所以当下语气自然也不如先前那样恭敬,态度也不再那样谦卑。冷淡客气,不**份也就罢了。
昙华从不认为,尊重他人就是一味的忍让。尊重也是要互相jiāo换的。当旁人轻贱你。不拿你当回事儿,你再那样尊重对方,那就不是谦卑而是傻气了。更会被人看做是上赶着巴结。可是,昙华却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巴结世子妃。所谓无yù则刚,正是这么个道理。她对旁人无所求,自然也就不必上赶着求人。不求人,自然就能将姿态摆高。
不过,昙华却是觉得这个世子妃挺奇怪的——方才她好声好气的。恭恭敬敬的,这个世子妃一点不想理会她的样子。可是这会子她要拔腿走了,世子妃倒是上赶着开始说话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世子妃又问了一句。这次语气显得急切了许多。而且神态也是微微有了变化。不过不仔细看,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昙华却是一直留心着,所以对世子妃的变化倒是看在心里。不过她却是越发纳闷——难道朱弦没跟家里人提起过?也不是不可能。许是怕家里人担心,或者是不愿意多说。不过,既然朱弦没说,她似乎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当下想了想,便是只说她和朱弦认识是因为朱轩然的缘故。
世子妃似乎有些不相信,来回的看着昙华,似乎想看出昙华到底是不是在撒谎。昙华自然也不会怯,坦然的任由世子妃看着。笑着又反问了一句:“难道小侯爷没跟世子妃您提起?”
世子妃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显得有些勉qiáng,语气也是有些冷淡:“他们男人的事儿,哪里肯没事拿出来说嘴。我也是好奇罢了。朱弦对你,可是很好。”
“世子妃说笑了。不过是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罢了。”昙华不动声色的答道,心头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世子妃的语气,很不妥当。不仅是她提起朱弦时候的冷淡。还有就是说朱弦对她很好的时候那语气。那样的语气,倒像是认定了朱弦和她之间,有什么私qíng。
果不其然,世子妃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勉qiáng,而是带着一丝了然和轻蔑:“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咱们京城也有邻居,可是却也不见朱弦将自己爵位所得的贡品送去给人。”
昙华微微一怔。朱弦送了她这样珍贵的东西?想想也是,纵容是景王府里的人,可是真正稀罕的东西,那也是不容易得的。哪里有那样的多余来分给她?一时之间,昙华心头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值得。纵然是因为想要报恩,可是朱弦的付出,也太多了。要说报恩,其实完全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当年她也没做什么不是?
还有就是,昙华对世子妃那样的语气很是不痛快——听着世子妃的语气,好像她和朱弦真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qíng似的。这样被人想着,是谁也得不痛快。而且,她还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世子妃这样直白的说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了事实,给她扣了一个帽子,也未免太欺人了一些。
昙华觉得自己若是再这么好语气的说下去,反而是让人觉得心虚了。所以当下昙华便是沉了面色,郑重的看着世子妃言道:“还请世子妃您不要这样说才是。事关小女子的清白,还请世子妃口下留qíng。至于我和小侯爷之间,世子妃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至少我是认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私qíng的。”顿了顿,昙华深吸一口气,坦然的看着世子妃:“如果世子妃觉得小侯爷和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来往没有那个必要,日后我和小侯爷断了往来就是。”
“哼。”世子妃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冷哼一声,毫不留qíng的刻薄道:“若是你有这样的认知,早做什么去了?这会子骨头倒是硬气了,有了傲气了。当初收下东西的时候,又怎么的不拒绝呢?”
听这话的意思,世子妃是认定了昙华和朱弦之间有私了。而且,还认定了这事儿是昙华主动巴上来的。
昙华涨红了脸颊,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自己的气度,淡淡道:“还请世子妃不要污了我们的清白。我们虽然是小门户,却也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纵然会送的东西比不得小侯爷的金贵,却也是没有失了礼数。更没想着巴结什么人。今儿叨扰了世子妃许久,我也该走了。”
这一次,昙华是真的铁了心豁出去要走了。再这么留下去,她怕自己一点脸面也没了。
昙华刚一转身,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接着就看见朱弦掀开帘子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一身石青色的箭袖衫子,底下是一双墨青色的靴子,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yīn沉和难看。一向带着浅笑的唇角,此时紧紧的绷着。纵然是瞎子,只怕也是能感觉到朱弦的怒气了。
昙华和朱弦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朱弦先是一愣,随后上下马虎的看了一番之后,这才整个人都是放松了几分。至少,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昙华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才低下头去微微一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小侯爷。”
“嗯。”朱弦却是只应了一身,并未多说,反而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匆匆对着世子妃一抱拳:“母亲。母亲累了,昙华也该回去了,我也不多留了。正好我送昙华回去。还请母亲好好歇着,养着身子少cao心才好。”
朱弦在说“少cao心”三个字的时候,重重的加深了语气。那意思,纵然是昙华也能听得明白了。朱弦分明是在怪世子妃多事儿?
再看朱弦对世子妃的态度也是奇怪——纵然恭敬,可是却是没有那种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倒像是敷衍和应付。
难道,这两母子的感qíng并不好?昙华纳闷的想着,还没回过神来,便是听见朱弦对她道:“昙华,你跟我来。”
昙华回头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世子妃,然后扭头就跟着朱弦走。是傻子,也知道朱弦此时为何出现了——朱弦分明是来带她走的。微微抬头看着朱弦的背脊,昙华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五味陈杂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恼怒——她觉得,自己分明是受了无妄之灾。
一想到方才世子妃的那些话,昙华就忍不住沉下脸来。那些话,的确是很伤人。她不可能不在意。没人愿意被人贬低,她更不愿意。虽然一开始和朱家来往,她也不是没有私心。可是现在,她却是真没算计朱弦什么。她现在是真拿朱弦当朋友了。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太少了。朱弦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高攀得上的?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取其rǔ么?
所以,纵然明白朱弦是特意过来带她离开,昙华心头仍是觉得有些恼怒生气。
第二一三章 后悔
走到了园子里,看着前后左右没人了,昙华便是停住了脚步,站定了看着朱弦,气鼓鼓的便是开始质问了:“朱弦,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娘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们小门户的高攀不上你们,可是也不能这样羞rǔ人吧?得了得了,以后咱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只当咱们从没认识过就是了。”
昙华连珠pào似的抱怨完,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随后又愣住了——她怎么这样随xing就说出了这些话来?她的休养呢?她的克制呢?一时间,更是有些懊恼后悔起来。其实,和朱弦抱怨什么呢?朱弦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而且这也不是朱弦的本意。何必这样怪在朱弦的身上?这样做,倒是有些迁怒了。
这样想着,昙华倒是越发心虚起来,也不敢再盯着朱弦看了,低下头去有些无措的拨弄腰上佩着的香囊。
半晌没听见朱弦的动静,昙华便是偷偷的瞟了一眼朱弦,却见朱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你怎么不说话?”昙华终于扛不住心虚开了口。心里却是怕朱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你不用理会她说的话。”朱弦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语气很是沉凝:“她是世子妃,但并不是我娘。”
昙华一愣,抬头看着朱弦,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世子妃是世子妃,但是并不是朱弦的娘?!这话的意思是……朱弦并不是世子妃所出?!
昙华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说真的。她一开始就觉得世子妃和朱弦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是也没想过世子妃竟然不是朱弦的母亲。那朱弦自己的亲生母亲呢?想到了这个,昙华越发的局促不安起来,有些歉然的看着朱弦。“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弦倒是没什么异样之色,见了昙华如此不安反而笑了起来:“你今儿来。我是真不知道的。我刚从校场回来,听了这个消息忙就过来了。谁知还是来晚了。”
昙华听着朱弦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在解释和道歉,当下又是一愣。不过很快的便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的不是,没弄清楚状况就胡乱发了脾气。你别恼。”说这话的时候,昙华自己觉得很是别扭,可是说完了,反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觉得痛快了不少。
想想也是。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今儿的确是做错了,朝着朱弦乱发了脾气,道歉也是应该的。何况。那并不是朱弦的本意,朱弦怕也是为了这事儿心头不大痛快吧?想起刚才朱弦进来时候yīn沉的面色,昙华不由得抿唇一笑。不过随后又有些担心——朱弦怎么说也是晚辈,朝着世子妃那样的态度,怕是不大好吧?
这样想着,便是有些懊恼起来——她发了脾气抽身就能走人。可是朱弦却是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那个世子妃,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要尊敬的。
朱弦站在原地,看着昙华面上神qíng变换。不由得翘了翘唇角。那副含笑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方才在世子妃屋里那副骇人的样子。
昙华看见了,只当是朱弦在笑她一会发火一会道歉的,面上渐渐都是有些滚烫起来。不过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出声问道:“你这样闯进去,又说了那些话。世子妃怕是恼了。回头你——”
“不打紧。”朱弦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仍是轻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再说了,她也不会计较这些。”当然,事实上是计较也没用。如今他父亲已经没了,这个继母纵然想对他如何,又能怎么样?最多背后说几句就是了。或者在别人跟前嚼舌根。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告诉昙华。
昙华看朱弦说得不像是作假,心头便是放心了许多。只要不会影响到朱弦就好。
“你在担心我。”朱弦忽然又开了口,语气很轻,但是很笃定。眸子因为笑着,所以微微的有些眯着,里头闪烁的光芒很亮,亮得甚至有些灼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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