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嘉笑道:“自然是在赎罪啊。”
元安愣了一下,见仪嘉脸上带笑,一时拿不准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仪嘉噗嗤笑出声,招呼元安道:“快坐下吧,像个呆子一样傻站着做什么?”
元安在仪嘉对面坐下了,试探地重复一句:“赎罪?”
仪嘉抿嘴笑了一下,“天下人不都说我父亲昏庸无道,让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吗?”
元安不假思索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仪嘉收敛了笑容,没有回答元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知道你们家是从蜀州起家的,你可知蜀州最有名的蜀锦?”
“这我自然知道,”元安奇怪地看着仪嘉,“蜀锦和赎不赎罪有什么关系?”
仪嘉神色淡淡,“蜀中一百位技艺精湛的织娘,要一百日才能织出一匹蜀锦,一寸堪比一锭金子。”她看着元安问道:“我听说当今登位后觉得蜀锦太奢靡,便下令蜀州不许上贡蜀锦,可有此事?”
元安点点头,她知道这件事,还是自己母亲向当今提议的,母亲嫁到蜀州多年,深知蜀州每年为了向临城进贡蜀锦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我还是公主时,蜀锦只配做成汗巾帕子。”仪嘉摇摇头,无奈地笑道:“父亲突然没了,天下又大乱,我才知道,我过的有多奢靡。”
仪嘉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迷茫,“我和父亲那时都不知道,原来在临城以外,还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更有甚者,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为什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呢?”
元安也想起在虎头沟时,大家对陈国皇室都深恶痛绝,每次提到陈国皇帝的暴毙都拍手叫好。
仪嘉苦笑一声,“到如今临城还流传着我父亲一碗羹汤费钱三万的事,可其实我们都不知道那一碗羹汤竟然如此昂贵。”
元安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羹汤一碗费钱三万?”
仪嘉好笑地摇摇头,“食材都是寻常的食材,只是熬汤羹时里面加了各色宝石,而且所有宝石都只用一次,用完即丢弃。”
元安惊讶地看着仪嘉,问道:“加了宝石熬的羹汤会好吃吗?”
仪嘉摇摇头,“一点都不好吃,还没有三元楼的汤羹好吃。”
元安点点头,她也觉得不会好吃,用宝石熬汤羹,究竟图什么呢?
仪嘉看着元安正色道:“我享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富贵,本以为一朝国破,我一定受不了没有权势富贵的生活,后来发现,华丽的衣裳,贵重的首饰,都不如冬日里一枝红梅来的生动真实。”
元安突然十分敬佩仪嘉,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前朝皇帝死时她才四岁不到,从此以后每一日,她都活在国破家亡的阴影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当着她的面骂过她罪孽深重,纵然如此,她也能活的如此通透。
元安本想和仪嘉一吐心事,可是如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那些小女儿的烦心事,与仪嘉的处境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她看着仪嘉因为煮茶挽起衣袖时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手腕,突然一激灵,虞国太子会不会让仪嘉当自己后娘?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元安掐灭了,虞国的国书里说的很清楚,要求娶大尧最尊贵的贵女,仪嘉这个前朝公主身份尴尬,实在算不上尊贵,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仪嘉倒是最不用担心的。
元安从栖霞庵回家时,发现孔老太太又来了,她微微蹙眉,孔老太太听说她病了,这两日是日日上门嘘寒问暖,衣料首饰药材都是一车一车拉进沈家,外头稍微聪明些的人都猜到了,孔老太太如此殷勤,定是瞧上了镇国公府的郡主,又见长公主每每都亲自迎接,大家也都明白了,长公主也对盛国公府也有意。
元安刚踏进大门就被笑眯眯地绿萝迎到了前厅,孔老太太见到元安便笑呵呵地拉着元安的手嘘寒问暖。
“今日身体如何了?哎呦,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外头风大吹着了?”
元安面带微笑一一回答了,孔老太太越元安越觉得满意,拉着元安的手就舍不得放,对着长公主把元安从头夸掉脚。
元安低着头作羞涩状,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若是没有母亲的默认,郑家和沈家要结亲的事怎么会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吗?
长公主怜爱地看着女儿,见女儿又羞又怯,忙让女儿回自己院子,自己和孔老太太商量交换庚帖的事。
长公主是十分满意郑家,郑二郎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又有个当太子妃的姐姐,郑二郎以后就是国舅,自己也是个有出息的,最关键的是郑家主母也是个十分好相与的,就算没有虞国求亲一事,再过一年半载她也会松口郑家的亲事。
孔老太太看元安那更是看枝头上水灵灵的果子,不管沈家花了多少心思培育,马上就要是自家的,孔老太太想到此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家与郑家的结亲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段亲事是天作之合,只有元安对此漠不关心,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绣着百寿服,两耳不闻窗外事。
长公主以为元安是因为谈到亲事,心中羞涩,唯有宝珠,心里十分清楚元安对郑慕没有一丝男女之情,深深为元安扼腕叹息,可是虞国太子已经在来临城的路上了,元安是最有可能被求娶的贵女,她只有尽快定亲才能躲过此事,郑慕是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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