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听得心中突地一跳,默默坐了片刻,抬头问徐静道:“先生,你说为何生为女子便会有这许多的事?我若真的是男子,是不是就没了这许多有的没的?”
徐静听了默然,半晌后才轻声说道:“阿麦,你虽一直扮作男子,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做男子了。男为阳,女为yīn,男为天,女为地,男为乾,女为坤。yīn阳天地乾坤各司其职才合天道。”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笑。
息荣娘那里一直纠缠不休,郑岚的突火枪却是进展神速,只不过两三天功夫,阿麦再去看时,已是铸成了铁质的枪管,外形上已能明显区分出铳膛、药室和尾銎三个部分……准确地说这已不应该再叫做突火枪,而是火铳。
阿麦听郑岚讲解了一番新式突火枪的威力,又沉默地看了片刻,将郑岚独自带到书房之中。林敏慎与张士qiáng等亲卫俱都被阿麦打发到院外等候,书房中进行的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屋中的谈话直进行到晚间时分,郑岚从书房中出来,面上难掩激动之色,一双眼睛更似能放出jīng光来,只快步向外走,到院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跟头,走过林敏慎与张士qiáng等人身侧时更是连停都未停。林敏慎等人看得惊愕,林敏慎愣愣地看着郑岚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的身影,喃喃问张士qiáng道:“元帅倒是和他谈了些什么?”
张士qiáng没有回答。
当天夜里,阿麦屋中灯火又几乎是一夜未灭。天色微明时分,阿麦叫张士qiáng取了火盆进去,然后就着桌上的烛火将笔记中夹的那几页图纸点燃,扔到了火盆之中。她紧抿着唇坐在椅中,默默地注视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
“我怕管不住自己,”阿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人总是受不了诱惑,慢慢变得贪得无厌,最终将这些怪shòu都放了出来,它们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上的东西,能随了父亲去是最好的。”
张士qiáng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麦的举动,嘴唇几次张合却是闭上了。
阿麦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笔记本的封皮。那年在乌兰山中,她从父亲的遗物中只取出了这本笔记及那把匕首,现如今匕首已经遗失在雁山,她身边只留下了这本笔记。其中的内容她早已是背得滚瓜乱熟,早就该毁了的,可是她却一直舍不得。
肖翼特意给她定制的藏了暗格的书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从飞龙陉大胜常钰青之后,大家便已认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兵法奇书。阿麦嗤笑一声,终将那本笔记放人了火盆之中,纸张很快便被火红的火焰舔食卷起,上面的字迹虬劲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它的铮铮傲骨,偶尔会有清秀的字迹夹在其中,给那刚qiáng增添了一抹柔意。刚柔相济,便应是如此吧……
火盆里的火势由qiáng转弱,最后终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阿麦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仰头闭了目,好半晌才能稳住声线,淡淡吩咐张士qiáng道:“拿出去吧,找棵树下埋了。”
张士qiáng轻手轻脚地将火盆端了出去,将里面燃尽的灰烬拢在一起寻了gān净的白绫包好了,埋在了阿麦书房后的一棵枣树下。待再回到阿麦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麦询问息荣娘那里怎样处理。
阿麦稍稍思量了下,说道:“就让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风寨,通知唐绍义过来领人。”
信任
谁知阿麦这里刚派了人去没两天,唐绍义却是自己到了。原来跟着息荣娘一同来冀州的还有寨中的一个兄弟,便是那日在息荣娘身旁护卫的汉子,他姓赵,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叫他赵四。赵四是山寨里有名的老实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荣娘的护卫。
那日息荣娘在街上跟着阿麦一直跟到了元帅府,她身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闺中女子眼界宽了许多,与那些男子相比却又是多了一分直觉,在街上远看阿麦面容娇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怀疑阿麦的xing别,打算着要夜探元帅府查个究竟。亏得身边跟着的赵四拦住了,劝她道元帅府里守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就进的,到时候给人当刺客或细作给逮住,岂不是要给唐绍义招惹了麻烦。息荣娘这才消了夜探元帅府的心,赵四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眼没看住,这息荣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帅府大门口求见麦元帅去了!
赵四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给唐绍义报信,自己则日夜守在元帅府外,生怕息荣娘有个万一。
息荣娘来冀州时是告知了唐绍义的,不过当时说的理由却不是来找阿麦,而是要冀州买些物品。唐绍义只道她是个年轻女子,定是爱美来冀州城买些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好问得太细,又想冀州现在已是在江北军控制之下,所以也没太走心,只叫息荣娘多带几个人出来。
息荣娘却只挑一个最老实的赵四跟着,然后便奔了冀州而来,没过几天,那赵四便叫人给唐绍义捎回去了信,说息大当家独自闯入了元帅府。
唐绍义带了人寻来时,赵四还在元帅府门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两眼通红,见到唐绍义来激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直迎了过去叫道:“唐二当家!您总算来了!”
唐绍义点了点头,问赵四道:“可知大当家为什么来寻麦元帅?”
赵四摇摇头:“不知道。”
唐绍义听了浓眉微皱,又问道:“大当家也没说过什么话?”
赵四歪着嘴角费力想了想,答道:“息大当家只说麦元帅长得可真俊!”
此话一出,跟着唐绍义前来的那几个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约而同地瞄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顿觉哭笑不得,这息荣娘前些日子的时候还bī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满山寨都知道她钟qíng于自己,这回倒好,移qíng到阿麦身上,改去纠缠阿麦了!
唐绍义先叫人送赵四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去元帅府求见江北军元帅麦穗。门口的小校恰好是认识唐绍义的,一边忙叫人跑着去与阿麦送信,一面亲自引了唐绍义向府内走。
阿麦正在肖翼等人商讨招募新兵的事qíng,听闻唐绍义来并不惊讶,和肖翼简单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门去迎唐绍义。
没一会儿,唐绍义的身影便随着那小校从远处渐行渐近。带路的小校远远地看到了阿麦,忙疾走几步上前和阿麦行了个军礼,见阿麦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麦与唐绍义两人站在原地。
阿麦微笑着看向唐绍义,唤道:“大哥。”
唐绍义静静地打量着阿麦,一身青衫如同劲竹般挺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绍义视线在划过阿麦下颌时却微微停滞了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叫道:“麦元帅。”
阿麦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淡淡笑着看向唐绍义,依旧唤道:“大哥。”
唐绍义终弯着唇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道:“阿麦。”
阿麦引着唐绍义向院内走,边走边笑道:“我前两日刚派人去请大哥,不曾想大哥竟会这么快就到了。”
唐绍义只道阿麦是说息荣娘之事,稍一沉默说道:“息大当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当做男儿般教养,脾气难免任xing率意些,给了你添了不少麻烦。”
阿麦斜睨一眼唐绍义,掀起帘子将他让进书房,笑了笑说道:“大哥误会了,我请大哥来不是为了息大当家的事qíng。”
唐绍义稍觉意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问道:“军中有什么事?”
阿麦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来消息,现在陈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虏义军,不只将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连从武安而返的常钰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来镇压荆州的民团。”
常钰青兵败青州之后奉命调回豫州这件事唐绍义是知道的,常家与陈起不合的事qíng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以为常氏等人回到豫州之后便会被陈起闲置起来,不曾想陈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唐绍义不由问道:“陈起还要用常钰青?”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说道:“想是陈起不愿用的,可百年常门那就这么容易就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陈起也是没有办法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钰青兵败的机会,本想把他调回豫州架了起来,可军令刚发出来就收到了上京的军令,只得再分了三万兵给常钰青,叫常钰青沿途攻占尚未降漠的城镇,结果常钰青一路从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余个,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战功。”
唐绍义不由惊愕,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没想到那陈起竟然也会失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常钰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叫那傅悦一路去立这些战功,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陈起了,陈起也没给人家争些好处。”
阿麦点头:“不错,陈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那人向来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会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脸上还偏生带着笑不露出分毫来。”
唐绍义听阿麦说得好笑,也不由失笑,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青、冀两州日后怕是会更加艰难。”
陈起先弃青、冀两地于不顾,而是专心向江北各地抗虏义军发起攻击,巩固己方势力,他日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全力进攻青、冀两州之时。唐绍义既能说出此话,想是已看出了陈起的意图。
阿麦见唐绍义军事直觉如此敏锐,心中暗暗赞叹,说道:“顶多到明年秋,便是陈起全力进扑青州之时。”
唐绍义的面色愈加凝重起来,从现在到明年秋季,其间不过一年时间,仓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几万新兵又能如何?只练出一个成熟的弓箭手就得两三年时间,这还不算其中体力臂力等天生条件。没有弓箭手就无法克制北漠的骑兵,只依靠长枪兵阵,却是难以应对骑兵多方向的驰骋突驰。
阿麦自是能猜到唐绍义心中所想,见唐绍义凝神不语,转而问道:“大哥,听说你在甸子梁练骑兵?”
唐绍义点头道:“甸子梁上正好适合练骑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马挑了些出来,想练一支jīng锐的骑兵出来,不求多,只求jīng。”
不是不想求多,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所以才转而求其jīng吧。阿麦暗暗想着,迟疑片刻,问唐绍义道:“大哥,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骑兵?”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唐绍义自是不会回答,可阿麦问了,唐绍义只想了想便答道:“原来从寨子里挑出来些,再算上上次从常钰青那里缴获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单人单骑?”阿麦又问道。
唐绍义无奈地点了点头,南夏本就缺少战马,现在江北jiāo通要道已被北漠占领,再无法从西胡糙原购入马匹,所以根本无法达到北漠骑兵那种一人双骑甚至三骑的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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