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有些踌躇的。
王祯是萧无琢的伴读,两人又是一样的脾气秉性,自是感情厚非。
他知晓自己这位好兄弟对阿姐的情谊,往常可没少给人带东西给阿姐,只是阿姐却一回都不曾收下……今次若不是萧无琢许诺把那柄外邦进贡过来的弓给他,他才不会给人传话。
秦王,萧无琢。
王珺心中滑过这个名字,又念及自己先前心中所想,略一沉吟后便笑着开了口:“倒是多谢他了。”
王祯起初未曾听全,只当自家阿姐又给拒绝了,正想着怎么去回绝,等回过神来才张口结舌道:“阿姐,你,你先前说什么?”
“瞧你这幅样子,若是被朱先生瞧见又该说你毛毛躁躁没个规矩了……”王珺没好气得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而后才又重复道:“我说,我挺喜欢的,你替我谢他一回。”
这回,王祯却是听清楚了,他欣喜着站了起来:“我让人去给阿姐取来……”等这话一落,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是又拧头和王珺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等回来给阿姐带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这话说完,他便打了帘子走了出去,没一会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珺看着他这幅模样自是好笑得摇了摇头,小祯这么着急出去自是秦王允诺了他什么好东西,不过想着前世弟弟的结局,她眼中的笑意也是一沉,既然她回来了就没有再重蹈覆辙的道理。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和弟弟。
至于那些人……
如意提着笼子进来的时候瞧见得便是这样一个王珺,神色微沉、笑意尽无,全身上下就跟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气势一样,让人瞧着便心生发憷。
王珺听到脚步声倒也敛了心神,她重新靠着引枕坐好,而后是握着书卷朝如意手中的笼子看去,那金丝笼里有一团极小的幼崽,许是刚出身不久连带着那双眼睛也睁不太开,远远瞧去就是白乎乎的一团。
“拿过来吧。”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
如意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她轻轻应了一声,待把笼子放到茶案上,而后才笑着同人说道:“奴先前已经检查过了,世子应该是着人已清洗过了,瞧着挺干净的。”等这话说完,她眼看着自家主子把那白团团的小幼崽捧到手中,口中却是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郡主,您以前从不收秦王送来的东西。”
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郡主以前无论是谁送来的东西都不曾收过。
今次却是怎么回事?
王珺闻言,替人顺毛的动作一顿,只是也未过多久便又恢复如常,她垂着眼头也不抬,淡淡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以前是以前。”
既然她注定要嫁到天家,那么秦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等这话一落——
王珺掀了眼帘朝身侧的如意看去,见她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便又软了声说了一句:“等回去寻个妥当的丫鬟细心照料着。”
如意闻言自是忙应了。
……
夜里。
崔柔那处传来话,却是请她过去一道用膳。
王珺虽然自己有小厨房,可以往向来是同父母和弟弟一道用膳的,何况,今日她们刚从金陵回来,一家人许久不曾见面自是要好生聚一聚。
想着过会便要瞧见父亲了,王珺心下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低垂着一双眼,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跟在王珺身侧的连枝和如意是自幼伺候她的,她们心里总觉得自打从金陵回来后,郡主便有些不对劲,明明行事说话都是以往的样子,可就是隐隐让人觉得奇怪。偏偏这股子奇怪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因此两人也只是对看了一眼,不曾多言。
等她走到东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灯笼早已点了起来,明明晃晃的把这院子照得通明,外头候着的丫鬟朝她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而后是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王珺眼看着这座熟悉的院落也未说话,只是举步往里头走去,还未曾走到里间,她便听到一阵说笑声,却是小祯在说着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趣话,正逗得母亲开怀笑着。
因为这一阵笑声,她眼中倒也化开了几分暖意,只是在走到多宝阁的时候,余光瞧见坐在母亲身边那一道身穿青衣的身影,步子却又是一顿。那道身影如今也四十有五了,只是眉目温润、气质谦和,倒像是被岁月模糊了年纪,如今他坐在主位也是眉目含笑。
王珺的目光看着那道身影,眼中却闪过几分挣扎。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是好的,在家里,他和母亲鹣鲽情深,连个通房、妾氏都没有,在外头,他行事清廉、从不应酬,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她和弟弟,都是无可挑剔的。从小到大,她的书法、绘画都是父亲教得,相较起母亲,她以前却是更喜欢父亲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林雅的存在?
林雅和她年纪相仿,只相差一个月,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而林雅的存在,父亲是不是早就知悉了?还有母亲和弟弟的死,父亲是不是又牵涉其中?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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