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他昨夜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只是这样替他操持着,眉目温和,一如往日。
可就是这样一幅模样,却更加令王慎觉得心如刀绞,他的心脏和喉咙就像是被一把刀挟持着,让他喘不过气也说不了话。
他袖下的手紧攥着,神情也带着些凄苦和悲凉,薄唇更是紧抿成一条线。
是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他怎么能因为心中生闷就这样跑出去,全然不顾她会担心,会紧张,会一夜难眠。想起昨夜他在周慧那,而阿柔却在这里苦等了他一夜,王慎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痛苦起来。
崔柔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微微愣了下,她仰着头望着人,口中是道:“二爷,您怎么了?”等这话说完,想起昨夜两人的对话,她是又跟着一句:“昨夜你说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你说得对,我……”
可她这话还没说完,便听到王慎哑声说道:“阿柔——”
他的声音有些哑,微垂着双目,看着崔柔也不知道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合了眼,哑着声,与她很轻得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话细若如蚊,倘若不是细察的话,根本听不真切。
可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崔柔又一直全神贯注得听着他说话,自是听了个分明。
对不起?
崔柔怔怔得看着他,似是不解他是什么意思。可就在看着他这张脸、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时,她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起元嘉四年的一日。
那是周先生寿宴的第二日。
王慎因为去参加周先生的寿宴一夜未归,第二日回来的时候,突然一身颓废得来到她的跟前,抱着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她自然觉得奇怪。
追问之下却听到男人哑着声说是想起了长子。
长子的死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也是梗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会疼。所以在听到王慎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想。
可如今想来……
当年他说得那句对不起,只怕是因为周慧的缘故。
而今,十六年过去。
眼前人又突然与她说了一句对不起,一样的话语、一样的神色,纵然崔柔不愿多想,可脑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得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思绪。
崔柔抿着唇,没有说话,神色较起先前却淡薄了许多。
她就这样仰着头望着王慎,袖下的手紧攥着,却是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二爷想与我说什么?”
王慎见她微变的神色,便知她是想起了当年的事,他袖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又被他紧攥了起来。
他低着头,双目微红,好一会才哑声说道:“阿柔,我对不起你。”
阿柔,我对不起你……
屋子里无人说话,外头也没什么声响,静悄悄得倒是让这么一句话在半空徘徊了许久。
而崔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容骤然就变得惨白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好似停住了一般。她脸色苍白得看着王慎,一眨不眨地,像是要看透眼前这个人,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嗓音很轻得问道:“是周慧?”
这道声音和以往不同。
以往崔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调子,让人听得便心里软软的,可如今,她的神色、她的声音都是冷清的。
王慎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却没说话,等听到眼前人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他才艰难得点了点头。
话刚落,便看到崔柔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像是失了血色一般,就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抽出了所有的血液和温度,只留下一具躯壳。
眼看着她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便要摔倒,王慎自是忙伸出手,想去搀扶人一把。可指尖还没碰到人,就看到那双往日温和目光,此时却冷清清得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薄唇紧抿,艰难得停下了脚步,也止住了要去扶人的动作。
而崔柔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等把手撑在身后的桌角才稳住身形,而后她就抬着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望着王慎,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讥讽一般得问了一句:“这回,你怎么不瞒我了?”
“王慎,这回,你怎么就不瞒我了呢?”
王慎耳听着这两句,脸色却是又苍白了几分。
他是想瞒。
尤其是在看到她先前那张疲惫的面容,想着她苦等了他一夜,而他……
想到这……
王慎惯来温和的神色俱是难堪之色。
他微垂着头,似是不敢去看人,怕在她的那双眼中瞧见自己如今丑陋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重新响起了王慎的声音:“我怕倘若就此瞒下此事,若有一日你从别人口中知晓此事,结果会比如今还要糟糕。”
崔柔听到这一句解释,突然就笑了。
那笑声起初很低,到后头却是越来越响,她的掌心紧紧贴着桌面,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慎。可瞧得越久,双目便变得越发模糊了,泪水弥漫了她的眼睛,她也没去擦,只是泪眼朦胧得看着王慎,好一会才很轻得说了一句:“王慎,你怎么对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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