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话却又轻了许多:“前些日子连枝那位兄长同她说,瞧见城西那位冯大人赌石输了十来万两。”
城西的冯大人,说得自然便是冯婉的弟弟,冯荣。
庾老夫人眉头微蹙,她也知道近来城中的老少爷们时兴一个名叫“赌石”的玩意,这东西偶尔去玩,那叫做风雅,可输得这么多,却不是一个风雅了事。
不过虽说她们王、冯两家有姻亲的关系,可这说到底也是人家家里的事。
她们纵然看不惯也不好多言。
只是想着娇娇素日的为人,若只是冯家的事,她必然不会多言的,想到这,她那本就蹙着的眉头不仅没消,连着声也沉了些:“可是还有其他事?”
耳听着这话——
王珺脸上的为难之色是越发明显了。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轻声说道:“的确还有一些事,今儿个我屋中的人出去采买的时候,听说三婶正在找人转卖东郊的一间庄子,还有城东的几间铺子,冯家那处也是,近些日子私下已转手了好几间铺子和宅子了。”
庾老夫人越往下听,眉头拢得便越发厉害。
城东是闹市,那里的铺子虽然不至于说是日入斗金,可生意却是不错的,还有东郊的那个庄子,因着那个庄子里头还有个温泉的缘故,当初冯家给冯氏用来做陪嫁的时候,不知给她涨了多少脸面。
好端端得又是卖铺子又是卖庄子,必然是手里的资金不灵。
还有冯家……
王珺见人沉吟不语,便低声说道:“原本这些事,我也是不好管的,可我听连枝回禀,那日冯大人是一口气把十万两都还清了,偏偏近些日子三婶和冯家又这般周转,我私心觉得不对劲,便让人去账房取账册打算瞧上一遭。”
“可是——”
庾老夫人见人停了声,便沉声问道:“可是什么?”
王珺听她发问,却是又低了头,轻声回道:“账房的那位施管事同我说近些日子的账目还没对好,得过些日子才能给我。”说完,也不等庾老夫人开口,她便又轻叹了一口气,跟着一句:“先前我不肯同祖母说,只怕是自己小人之心。”
“只是这些事实在太过蹊跷,孙女实在是不能不多想啊。”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却一直不曾出声。
就如娇娇所言,这些事实在太过蹊跷,容不得人不去多想……何况她浸淫内宅多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娇娇都能瞧出不对劲,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她沉着脸,端坐在罗汉床上,好一会才同她说道:“你做得对,若猜错了,倒也无碍。”
“可若真是我们家中出了内贼……”说到这,庾老夫人却没再往下说,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了些许,而后,她是往外头扬声喊了一句,让容归进来。
容归就侯在外间,听到声响自是忙打了帘子进来。
眼瞧着祖孙两人的面色都不算好,她心下一个咯噔,却也不敢多想,只是低头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去,让施管事带着账册过来……”这话说完,庾老夫人是又语气淡淡得补了一句:“过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瞧见。”
这便是私下让人过来了。
容归心中不解是出了什么事。
可她在府中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闻言也未说什么,只是恭声应了。
等到容归走后,王珺才又朝身侧的庾老夫人看去,见她神色阴沉,便又把桌上的茶盏递予人,柔声宽慰道:“您也别太生气,许是我们多虑了也不一定。”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也朝身侧的少女看了一眼,见她眉目弯弯、一派纯真的模样,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茶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才同人说道:“祖母省得的。”
她私下请人过来,一来是为了避免旁人通风报信,二来又何尝不是为了给冯氏留个脸面?
……
约莫两刻钟后。
容归便带了那个施管事过来了。
那施管事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看起来面白无须,长得倒也很沉稳持重,只是这会他一直低着头,抱着账册的手也有些打颤……庾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下一沉,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照旧让容归去外头守着。
帘起帘落——
庾老夫人仍旧端坐在罗汉床上,她的手里已经重新捻起了佛珠,微微垂下的眼睛无情无绪得看着跪在屋中的那个中年男人,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你先起来吧。”
“谢老夫人。”
施管事颤声谢过人,而后便小心翼翼得起了身。只是他心里害怕,就连起身也是颤颤巍巍得,那从进屋便一直低着的头更是从未抬起过。
“今儿个让你过来,是我想看看家中近来的账目进出。”
庾老夫人这话说完,王珺便顺势起身,她一步步走到施管事的跟前,而后是看着他温声说道:“施管事,你把账本给我吧。”
少女的声音甜美而又天真,可落入施管事的耳中却恍如夺命的勾魂令,他不由自主得又打了个冷颤,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只手,抱着账本的手又收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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