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珏闻言却没有立刻出声。
他把手中的茶盏落在一侧,而后是蜷了指尖轻轻叩了一回茶案,待又过了一会才说道:“此事,儿子自会安排。”
德妃见此也就未再多言。
几个孩子里头,她最不担心的便是自己这个大儿子,既然他心中有章程,她也就不必担心了。
何况经此一事,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要娶了那王七娘,纵然是萧无琢,也不是无珏的对手,到得那时,储君的位置便是无珏的……想到这,即便是一直心性沉静的德妃,眼中也忍不住泛起几分涟漪。
她的指尖紧紧掐着手中的佛珠,目光灼热得落在萧无珏的身上,好似已经能看见他穿着储君服饰,位居东宫的时候了。
储君也好,天下也好,本就该是无珏的。
倘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个人,她本就是萧靖的发妻。
“还有一事……”
萧无琼拧着眉开了口:“今日那林中,真得只有王七娘一个人吗?”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目光转向萧无珏,跟着是又一句:“哥哥去的时候,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那只老虎的惨状,她今日也是瞧见了的。
凭王七娘再精湛的骑射,想要杀了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只怕也不易。
其实除了今日这只老虎之外,当年百兽园那只老虎的死,也同样让她觉得奇怪……当年她心中不忿王七娘处处拔得头筹,便让永昌邀王七娘与她们一道捉迷藏,后来她带永昌离开的时候,明明吩咐那处的宫人都退下。
那么,到底是谁救了王七娘,又是谁杀了那只老虎?
营帐里头因为萧无琼的这句话,却有一瞬得静默,无人说话。
就连萧无珏也难得皱了回眉,这桩事,他先前也细想过,甚至事后还特地遣人去查探了一回,可无论他怎么探查,却也查不出个什么究竟来。
萧无珑看着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却有些不以为意:“我瞧着倒没有什么不对劲,倘若真得有人救了王七娘,又怎么可能就此离去?”
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只要不是傻子,便都知道救了王七娘代表着什么,纵然不能娶她为妻,也能得到王家人的感谢,这样好的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要?
萧无珏耳听着两个妹妹的话,却一直不曾说话,他低着头,指尖是又轻轻叩了回案面,却是又过了会,才开口说道:“此事我会着人再去查探一番。”
倘若今日林中真得还有旁人……
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不可小觑的。
……
而此时,位于中心的御帐里头。
穿着一身常服的萧靖正端坐在宝座上,他的手里握着一副女子的小像,微垂着头,指尖正流连在那女子的眉眼上,而那宝座前摆着一对铜掐丝珐琅仙鹤,此时那两只仙鹤微微向上仰,嘴尖里头正衔着烛火。
并不算明亮的烛火打在他俊毅的侧脸上,却能瞧见他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面容。
大燕天子萧靖,在人前素来是寡言少语的,纵然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都是端肃威严的,可此时的他,面容温和,尤其是那双看着小像的眼睛里头更有藏不住的爱意。
有个身穿宝蓝色服饰的内侍走了进来,眼看他这幅模样便又顿了顿步子。
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神色如常的走了过来,等走到萧靖跟前,他是替人重新换了一盏茶,而后才压低了嗓音说道:“奴着人去打探过了,齐王受了伤,今日在林间帮衬长乐郡主的应该就是齐王殿下。”
萧靖耳听着这话,握着小像的手便是一顿。
只是也不过须臾的功夫,他便淡淡发了话:“下去。”
除此之外,却是一句话也不曾说。
内侍闻言,心下骤然是又一叹,他也未曾说话,只是把原先倒好的茶奉到人的跟前,而后便躬身应是,只是临来退下去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还是朝那小像上头投了一眼,那小像上的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左右。
小像看起来纸张泛旧已经有些年岁了,却掩不住那个女子的容颜绝色。
想起当年瞧见的那位贵人,纵然已过去这么多年,可那样的风姿,他也再未从其他人的身上看见过。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仍旧对她念念不忘,连带着对那位……也宽厚至此。
等到营帐里头没了人,萧靖才朝引枕靠去,他的手中仍握着小像,双目微合,脑中是想起那一年,他出兵打仗之际,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合欢树下看着他笑:“承启哥哥,父皇已经允诺过我了,等你这次打仗归来,便娶我为妻。”
紧跟着画面一转——
却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他站在她的跟前。
她仍如往日那样穿着一身红衣,脸上却再无往日那样天真烂漫的笑容,徒留的也不过是对他的恨意与冷漠。
“萧承启,你夺我大周江山,杀了我的父皇和兄弟,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萧承启,你骗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萧承启,我恨你……”
“萧承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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