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们收到从长安送来的信,道是太子在围猎的时候摔下山坡伤了腿。
事情紧急,她们也不敢耽搁,忙收拾行囊启了程,可如今过去半个月,究竟现下太子的腿见不见好,她却不知。
而倚在崔柔怀里的王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沉下了眼,母亲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表哥此次围猎正是冬日,他被摔下了山又在大雪堆里挨了半日,能救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至于那条腿,自是好不全了。
王珺想到这,便又忍不住想起这半个月来的光景。
当初她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和林雅,未曾想到再度睁开眼,却是回到了元嘉二十一年。
元嘉二十一年,无疑是她人生转折的一年,这一年,她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认识林雅、嫁给萧无珏,母亲和弟弟接二连三的离开……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天怜她,让她回来,还是那几年的光景只是她的一场黄粱梦?
可不管是梦,还是她真得回到了过去,既然上天给了她警醒,便没有重蹈覆辙的道理。
她想到这,目光黑沉沉得,恍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好在她歪靠在崔柔的怀里,倒是也无人瞧见她神色的变化。
身侧崔柔仍是絮絮说着担忧的话,而王珺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却是抬起了头,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一句:“母亲别担心,等回到长安便知晓了。”
崔柔耳听着这话便也未再多言,就算如今她再担心,也无用,只能回到长安再看了。
好在……
这一路劳顿,倒是也快到了。
她刚刚想到这,外头的车夫便长长得“吁”了一声,车夫在王家赶了几十年的车,惯来是个稳重的,因此尽管此次事态紧急牵住了缰绳,倒也未曾让里头的人有所颠簸。只是好端端得突然停了马车,到底还是让马车里头的人皱了眉。
跪坐在崔柔身侧的明和见自家夫人皱了眉,便打了帘子朝外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听出话中的不喜,自是忙道:“回姑娘的话,有人突然从马路旁闯了出来,马儿受惊才会如此,小的马上遣人把她赶走。”
他的声音虽低,可里头的人却还是听了个全。
崔柔轻蹙着一双眉道:“好端端的,这官道上怎么会有人?”她这话说完便又看着明和道:“且去把人请过来,问问出了什么事,若有什么能帮的便帮衬一回吧。”
马车里的人耳听着这话,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崔柔的好,在长安城中都是出了名的,布粥送衣,就连如今长安城中救济穷人的善慈坊也是由她出钱开办的。因此明和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她低着头打了帘子往外走去,没一会功夫便领着那先前拦车的女子走了过来。
“夫人,原是位年轻姑娘。”
明和侯在马车旁恭声说着话:“她说是打姑苏去往长安的,只是来的路上碰到流匪,身边的护卫和丫鬟都死了,独她一人在此处。”
她这话刚落——
便有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夫人,您慈悲,可否捎我一程?只要回了长安,我便能去寻我的家人了。”女子的声音犹如黄莺一般,娇滴滴得很是动人好听,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走了太多的路,听起来便显得有些疲态不堪。
崔柔透过那一角车帘打外头瞧去,正好能瞧见一个身穿粉白衫儿、水碧裙的年轻姑娘站在马车旁。她的身上虽然沾着灰尘就连头发也有些微乱,可仪态端庄、气度清贵,瞧着倒很是知书达理。
“可怜见的……”
“这样可人的一个姑娘也亏得福大命大,未落入那流匪的手中,若不然也不知是个什么后果。”崔柔的声音透着些怜悯,她这话说完,刚想发话让明和带人进来,只是还不曾开口便被王珺握住了手。
王珺按着崔柔的手背,见她眉目带惑便压低了嗓音与人道:“母亲,此处是官道,流匪可不敢胡乱行事。可若是在别处,她一个小姑娘不仅能躲过流匪,还能安然无恙得站在我们跟前,您不觉得奇怪吗?”
她这话说完,见人眉目起疑便继续道:“您瞧她身上的衣衫虽然有些脏乱却未曾破损,就连那鞋子也唯有鞋面有些脏污,这可不像是躲避流匪该有的样子。”
“何况——”
王珺说到这,神色也开始变得微沉:“这官道上每日来来回回这么多车马,她却好似盯准了我们似得,倒让女儿不得不多想了。”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透过那角车帘看着外头,眼看着那个清雅如白莲的女子,唇边却泛起一抹凉薄的笑。
可不就是盯准了他们吗?
林雅……
王珺握着帕子的手紧攥着,目光沉沉的,喉间却是无声得念着这个名字。
记忆中也是这样,林雅说自己是遭受流匪才会孤身一人在此地,母亲素来心善,一听此话自是忙让人上了马车,而她和林雅的牵绊也自此展开。
林雅是个嘴巧的,从那回之后便多次来王家谢恩,一来一回,她们两人竟也成了好友。
如今想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罢了。
崔柔耳听着王珺这一番话,神色也开始变得有些微沉,她是心善,却不代表喜欢被人欺骗,娇娇说得对,这处来往车马这么多,怎么就像盯准了他们似得?她想到这也就收起了一片善心,只是朝外头淡淡道:“明和,给这位小姐一些吃食,我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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