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闻言,握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顿。
周先生的外孙女,原来林雅今次是以这个身份来的吗?她的目光在人身上轻轻转了一回,眼瞧着人突然紧绷的身子,以及那握紧帕子的动作,便又收回了目光,弯了眉,朝庾老夫人看去:“祖母说得先生,可是那位周先生?”
林雅是等到王珺收回了目光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瞧见这位王七娘,便总是忍不住绷紧了身子,悬起了心,好似在那双眼睛下,所有的遮掩都是徒劳的。
这个想法很奇怪,也很诡异。
不管是她那位好父亲,还是她这位好祖母,都是历经人生百态的,可她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伪装如常,却无法直视王珺……想到这,她是又忍不住想起当日在杜园,她受尽众人讥讽,匆匆而逃时,王七娘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眼。
那个时候,她终于感受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悬殊。
她是真正得京中贵女、世家小姐。
而她……
只不过是出身卑贱的蝼蚁。
明明同是王家女,可王七娘自小便受尽旁人的拥护和倾慕,而她呢?纵然想进王家,也只能另择名头。
天道……实在不公。
林雅越想,心下便越是不忿,就连那双握着帕子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了起来,只不过察觉到身处的环境,她便又把心中的情绪强压了下去。
没事,如今她已经如愿走进了王家。
纵然父亲不肯认她,这也没有关系,她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她已经等了十六年,多等一段日子又何妨?
就像母亲所说,只要讨好了祖母和父亲,就算日后身份被揭发,那她也能做王家堂堂正正的小姐。
想到这,她握着帕子的手便又松了开来。
庾老夫人倒是未曾想到,王珺竟然还记得。
耳闻这话,自是笑道:“倒是难为你这丫头还记着,正是那位周先生,你父亲当初也是承蒙他教导,可惜去得早……”
她这话刚落,察觉身边坐着的林雅,见人眉目较起先前又垂了几分,恐人忆起伤心事,这才忙又换了个话题:“林家丫头,这是我家七丫头,她边上坐着得是杜家的丫头,你们年岁相仿,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
林雅耳听着这话,自是轻轻应了声。
她的脸上还带着些愁态,可神色自持,气度也很清雅。
庾老夫人对周先生的观感很好,对他一直也颇为敬重。如今见林雅这幅模样,自是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柔了嗓音说道:“既然你母亲近来有事,便在家中待上几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住着,我瞧着也不放心。”
林雅耳听着这话,原先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又握紧了那一方绣着山茶花的帕子。
虽然早就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可真得听人发了话,她这心下却还是难以言抑的激动,她刚想说话,便听到底下王珠已皱着眉开了口:“祖母,我不喜欢她……”她年岁小,自幼也是个骄矜的。
只要想到如今那贵女圈里,因为林雅的事还在嘲笑着她们姐妹。
她心下对林雅便更加多了些恨意。
别说让林雅住在府里了,就算让她在路上瞧见林雅,都想让人把她打发得远远的。
省得遇见了她,又添几丝晦气。
王珍同样不喜欢林雅,可她年岁颇长,自然不会这样明明白白得说着这些话,只是落了手中的茶盏,柔声问道:“林姑娘既然是周先生的外孙女,怎么上回却不曾说?”她说到这却是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到底也是见过几回面,可林姑娘处处隐瞒,当真让人伤心。”
林雅耳听着这番话,脸色也有些难堪。
她和母亲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中途有了偏差,这才只能以如今这样的法子进入王家。
她知道王珍两姐妹心中嫉恨她,可她们说得都是事实,纵然她想辩解也难,察觉到庾老夫人也朝她看来,林雅心头一紧,忙红着脸说道:“我原本也不知情,是上回我和母亲偶遇国公爷后才知道这一桩往事。”
等这话说完——
林雅的眼角微红,连带着嗓音也越发细弱起来:“母亲虽是长安人,可这么多年,我和母亲一直待在姑苏,何况国公府门庭若市,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高攀的,好在国公爷和老夫人温厚,我这才……”
她说到后头已说不下去,只能红着眼眶坐在那处,却是越发令人怜惜。
庾老夫人纵然先前有几分起疑,可看着林雅这幅模样,也就未再想。
说到底,周先生是周先生,何况如今他们也故去了,她们孤儿寡母若要攀上来,难免惹人口舌,想到这,庾老夫人便又握着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可怜见的,你就待在家中,陪老婆子说说话,什么时候你母亲忙完了,再回去也不迟。”
见人点了头。
庾老夫人才又把目光转向王珍两姐妹,跟着是一句:“林姑娘是客,你们身为主人要好生招待,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日后便不必再提起了。”
她都这样说了。
纵然王珍姐妹再不高兴,也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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