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他再怎么骂,对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方舟伸出手抱着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恨得巴不得她立马死掉。
可是当她真的就这么平静地化作遗像上的过去时,方舟才发现,自己也曾深深地爱过她。
深深地,爱过。
后来,律师叫遗产继承人去房间里商议具体的分配事宜。方舟在那里见到了张娟的父母: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岁月的疲乏与沧桑,眼中有种麻木的痛。
在听分配事宜的时候,两位老人一直面无表情的,反复说:“我们不懂,你看着安排吧。”
律师叹了口气,转头又问方舟:“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舟说:“我不缺钱,全留给老人家吧。”
两位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囡子说要留给这娃娃,那就得留啊!使不得使不得!”
无论方舟和律师怎么劝,两位老人都坚决摇头摆手,反反复复就那两句话:“使不得使不得!”
后来和老人独处的时候,张娟的母亲对方舟说:“我们囡子以前打电话回来的时候经常提起你。她说她可喜欢你了,说你脾气好,又俊俏,学习又好,是个可厉害的娃娃呢!”
张母提起过去的张娟,微皱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我们囡子是个可孝顺的孩子了,天天给家里打电话,经常往家里寄东西,生怕我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其实哪有那么娇贵啊!反倒是她自己,在城里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早早就去了。”
方舟看她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难受。
没有人告诉过张母张娟曾经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只说她是得了急病不幸走了。两位老人听了以后当场瘫坐在地上,只是脸上的表情还都茫然无措的,好像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就瘫了。
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把老人扶起来,他们维持着那个茫然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骤然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我们囡子呢?我们囡子呢?”
方舟陪着张母在灵堂里坐了很久,张母也跟他絮絮叨叨了很多张娟小时候的事情。
张娟会哭了,张娟会笑了,张娟上学了,张娟会做饭了......
张母记忆里的张娟,就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无忧、快活、天真、烂漫。
方舟要离开的时候,张母拉着他的手,半是欣慰半是伤感道:“要是牙仔还活着,现在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方舟骤然一惊:“您说张姐的弟弟叫什么?”
张母慈祥道:“牙仔。”
方舟浑身的血都僵了,他想起之前张娟比的那个嘴型,她说的是:“如你所愿,牙仔。”
出门的时候,方舟看到了戴贾。
这位许久不见的戴叔叔一脸的沧桑和疲惫,就那样依靠在门边,不进灵堂,却也不离开,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他是在听到张娟去世的消息后才突然回来的。
方舟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痛恨或面无表情的面孔,只觉得身边发生的这一切都好像一出荒唐的闹剧。
他突然很想问: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是来真心凭吊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究竟是爱着她,还是恨着她,又或者,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很想去问问戴贾:
你到底知不知道张娟为什么会死?
你为什么要在她死之后才出现在这里?
你真的爱她吗?
他甚至想去问问张娟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弟弟牙仔:
你希望你的姐姐以命抵命,还是继续好好活着?
你恨她吗?
然后方舟就突然笑了。
他连问都不必问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能清楚说出爱恨的,往往是情感牵绊最浅的。反而相处越久,感情越深,越说不清自己是爱着、恨着、还是单纯地习惯着。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荒唐、嘈杂、满是利益纠葛,却又无处不在生发情感。
方舟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终于意识到,原来成年并不代表成人。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改变了。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好像一个旧的方舟突然从身体上脱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灵魂。
那一刻,方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过去那种纯真的模样了。
☆、告白
最终的公示名单出来的时候,宋颜玉愣住了,因为除了只看绩点发放的学业奖学金外,所有的奖项都找不到姚晶的名字。
她想起那天方舟对她说的话:“我还没上场呢。”
尽管不知道方舟后来又做了些什么,但宋颜玉知道,这样的结果应该与方舟有关。
她发消息把方舟约出来。
已进深秋,夜晚风微凉。
宋颜玉和方舟并排在学校的街道上走着。宋颜玉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方舟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后来都做了什么呢?”
方舟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又举报了她几次。”
“仅此而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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