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佛已经被他说得完全泄气了,整个人跟条死鱼一样地瘫在椅子上。
面前的鱼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可他却完全没有了用餐的欲望。
这个魔鬼一样的学生,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恐怕早在上次聊天之前就已经看穿了一切。
可他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任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地演戏,然后微笑着离开——
他还自我感觉良好。
弥勒佛瘫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上次方舟问的那个问题:“老师,您觉得姚晶只是白璧微瑕吗?”
他突然就明白了方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弥勒佛正想着,面前突然伸出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宽大,像个艺术品一样的好看。
那双手拿起他面前的碗,又拿起锅里的那个大勺子,舀起几块鱼放到碗里,接着把这碗汤摆在了他面前。
“我和颜玉之前来吃过,他们家的鱼很鲜很好吃,您尝尝。”方舟软声细语对他道,仿佛刚才那个毫不留情地批评他的人不是他一样。
弥勒佛一把把碗推开:“不吃!”
方舟给他推回去。
弥勒佛再推出去。
方舟又给他推了回去。
弥勒佛抬头去看他。
方舟就那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有那么一刻,弥勒佛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宽容、理解和感同身受的同情。
好像他什么都没说,就已经传达出来一个讯号: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也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有那么一瞬间,弥勒佛的眼圈红了一下。
但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好歹是个老师,于是借着擦眼镜的话头擦了下眼睛,抹去了眼中的那点泪意。
其实他心里也挺委屈的。
其实他刚开始真的是想给学生们公平的。
可是事情越查越失控了,越查越让他心惊,越查他越不知道这个在自己面前抹着眼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可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颜玉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这个看起来委屈、茫然又无助的女孩子的内心到底掩藏着怎样的心思。
于是,他在面对这些事情的心情,从开始正义感上头的热血沸腾,逐渐变成了心惊肉跳的惧怕,再变成了发现自己失职的慌乱——
从那一刻起,他心里那个所谓“公平、正义”的天平就已经塌了。
于是,他终于采纳了另一条准则:“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不要再去努力地分辨是非了,就这样一滩泥的和下去吧。
就这样吧,他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块,却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点钟的小辅导员,为什么还要去做警察的工作呢?
就这样吧,连领导都发话了,再争取下去就只能自己承担责任了,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所以,就这样吧。
弥勒佛是真的委屈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啊,我就一个小辅导员,我都做不了什么,我......”
方舟看着弥勒佛,笑了道:“这不还有纠正的机会吗?”
弥勒佛抬头看他。
方舟笑着说:“我记得,每年的评奖评优人选确定之前,都会组织开会吧?”
弥勒佛点头。
“那您只要每次都对姚晶投反对票就可以了。”
弥勒佛皱眉:“万一有人不同意呢?”
方舟笑了笑:“这不是已经被举报五次了吗?您是姚晶的班主任,也只有您最了解她。只要您说她不是个好人选,又有谁会再考虑她呢?毕竟,谁也不喜欢麻烦不是吗?”
方舟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里面透露出的含义,让人细思极恐。
弥勒佛看着面前青年那温润儒雅的笑容,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感到浑身发冷。
弥勒佛突然问了句:“是你做的吗?”
是你指使吴俊翔一次又一次地找人举报姚晶,一次又一次地搞得评选鸡飞狗跳的吗?
方舟依然微笑着,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是问道:“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跟您聊天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五百块钱。”方舟说,“您给我转钱的时候,我看到了您眼中的肉痛之色,却还是一咬牙就给了,数目多少不说,但可见您确实为您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感到愧疚,确实进行了反思。
“所以,我觉得您虽然有时候糊涂了点,总体上确实个心地柔软善良的老师。反之,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姚晶——”
弥勒佛屏息凝神地听着。
方舟笑道:“去找一个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全部都理所当然、正义使然,从不认为自己有丝毫过错的人讨论事情有意义吗?还是惩罚来得更加有效了吧。”
弥勒佛听懂了,在姚晶真正悔过之前,方舟不会去找她说任何事情。
而且如果她始终没有任何悔过的表示,那么在大学期间,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只要涉及到评奖评优的事情,方舟都不会让她好过。
弥勒佛问:“方舟,你这是想替天行道吗?”
方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不,我只是不想让我爱的人白受那么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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