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她有病,很严重的心病。
乔子非没有惊讶。
只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以为会觉得难堪,可并没有。
“嗯。”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
“沈沉的死,你确实有责任。”
乔子非惊讶。除了当时情绪激动的沈母以外,他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但你没有错。”梁仁接着道。
“有责任和有错是两回事。”
“我知道,你害怕再去习惯,再去依赖。你害怕再次失去,所以宁愿不要。”梁仁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柔和,带着心疼,“如果我答应你,我让自己好好的,绝不让自己出事。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梁仁说,他将车卖了,以后不再骑摩托车。
梁仁说,他以后会好好开车,宁愿慢也不求快。
梁仁说,此生除了她以外,他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祈求她,给他一个机会。
乔子非从盯着他,到移开视线低头看自己被掐得有些泛白的手。
她低声:“没用的。”
梁仁没听清,正要靠近,乔子非抬头,眼神充满了害怕。
“没用的!”她声音带了哭腔,“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躲不过的。即使再怎么小心,再怎么努力,也可能避免不了。”
梁仁:“乔乔。”他握住她的肩膀,“你说的对,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是人都躲不过。我们经常说很多事情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可细细追究起来,每一次意外都能够找出很多的如果。这许多的如果,只要发生一个,就能让这次意外不发生。正如沈沉的车祸,如果那个司机没有喝酒,如果他没有要去接你,如果他早一点出门,如果他晚一点出门,好像都能避开这次车祸。”
“可一切就是那么凑巧。他出门的时间,一秒不差,让他正遇上那辆货车。”
“前几天的飞机失事事件,有一对夫妻,可以说因为老公墨迹了那么一会,也可以说因为到地铁站时刚遇到一辆车开车,还可以说换线时走路的速度慢了一点点,很多的原因,导致了他们晚到机场一分钟,恰恰错过了截止的值机时间,因而幸免于难。这很多原因中,有的是加快了,有的是放慢了,如果有一个原因不是那么恰好,是不是他们就登机了。”
“而准时登机的这部分乘客,唯独有三个人是受了伤,没有丢失性命。即使,其中有一个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对于有的人而言,失去了双腿还能算活着,而对于有的人而言,也与死无异。”
“乔乔,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全看你怎么看待。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你是学心理的,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说这些,没有要你马上接受我的意思。我只是在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去确认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的退步和推离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敢面对。”
**
是夜。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的乔子非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如先前的每一次梦一样,纽黑文的冬季,屋外白雪皑皑,屋里她和沈沉各自看着书。
突然,场景骤变。
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脚边是刚刚从手中滑落的手机,耳朵里嗡嗡直响。
周遭明明人声鼎沸,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之后,该是医院手术室外沈母的责备。
可这次,没有。
手术室外空荡荡的,只有她站在长长的走廊上。
耳边,是绵长不断的“嘀——”声,寓意的什么再明白不过。
她几乎快要站不稳。
就在要跌下的时候,肩膀被人扶住。
她转头,看见了沈沉。
“不要走。”她转手用力地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不要走。”
沈沉微微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
嘴巴微微动着,却没有声音。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乔子非努力地看着他的嘴唇,辨认着。
好几次后,才看清,他说:不能再陪你了。
然后,他看向走廊那头。
乔子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手心空落落的。
她立马回头,他已经不见了。
乔子非跌坐在地上。
“不要走。”
走廊的那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走到她面前停下。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在她未抬头去看时,那人低下身来,搂住了她。
“你没有错。只是恰好而已。”
声音,先是沈沉的,后又是梁仁的。
也就在这句话结尾,乔子非醒来。
她睁开眼,房间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她盯着天花板,泪滑过脸颊。
她没有错。
这三年多来的日日夜夜,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没有错。
他们只是强调,不怪她。
可不怪,更多时候是事情发生后的原谅。
事情始终发生了,只是不怪她而已。
忍不住,难以避免,一直困境于这个情绪中,仿佛只有责怪自己,才能轻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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