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伸出筷子继续对着桌子中的一盘蟹丸作战,太圆了,夹不住啊。
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把盘子端得离我更远,说道:“你真的是福荣公主?你没吃过东西么?”
我白他一眼,道:“你们家大人没有教过你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么?”他一下子被我噎住,脸色涨得有些红,就要发火,忍了忍才说道:“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不想知道我是谁么?”我没答理他,既然他把蟹丸端走了,我就吃别的。他看我筷子又伸向了别的盘子,再也忍不住了,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愠道:“你太不把我承贤放在眼里了吧!莫不是以为我不会除了你?”我这才停下来,把筷子放到一边,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是谁?你看你自己不都告诉我了么!你不就是承贤么?看样子比承德大吧,是老大还是老二?”他怔住,脸却憋得更红。不行啊,他的道行和承德比差远了,以后怎么可能是承德的对手呢?承贤冷笑道:“你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我笑笑,摇摇头说道:“王爷错了。”“错了?”他有些诧异。“是的,王爷不是抓我,是救我,不是么?”我道。他微怔一下,随即也淡淡笑了,说道:“不错,是救你,在承德手里救了你。我不但救了你,我还要帮你,让你见到我父皇,成为真正的福荣贵妃,你说好不好?”我也淡淡地笑,原来一直不知道这古人为什么都要淡淡的,现在才明白,在这种地方,只有这样才会显得你高深莫测。即便你心里对什么也拿不准,但只要你能做出淡淡的样子,他们就会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承德已经把假的福荣公主送到了繁都,现在承贤又抓了我这个真正的福荣公主,还好人似的要把那“福荣贵妃”的帽子给我要回来。他们兄弟,争的不是我,争的是那瓦勒皇帝屁股底下的宝座吧?
丁小仙说“明天”来接我,可是他这一“明”就“明”到了明年,这三百六十天里,我还能福大命大地混过去么?说实话,我心里没底,一点底都没有,以前可以胆大妄为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倚仗,不论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我可以一走了之,而现在,我却暂时走不了了……
承贤是想用我来打击承德吧?一个迎亲的皇子,却在半路上换掉了真正的和亲公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老皇帝能容他么?我该怎么办?真的要骑驴看唱本么?为了保命,我必须向承贤示弱,可是让我和他一起去对付承德,我做不到。承德可以不计后患地留了我xing命,我怎么可以向他捅刀子?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我冯陈楚杨说话向来不怎么算数,现在就顺着承贤好了,大不了三堂会审的时候再翻案呗。到时候大不了被瓦勒的皇帝给“咔嚓”了,反正我也是灵魂穿过来的,既然有神就会有鬼,大不了做上一年半载的孤魂野鬼了,又能怎么样?到时候没准还能和某位帅哥来场“倩女幽魂”呢。想到这,我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承贤,瓦勒的大皇子,左皇后的嫡生长子。我原来一直不明白,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没有被立为太子,古人不是也说子以母贵么?左皇后出身名门,父亲左文勋曾高居瓦勒的相位,背后有这样的势力,为何承贤还只是一个皇子的身份?后来才知道,自从现在瓦勒的皇帝寒昭从其兄长寒荆太子手中取得帝位之后,便立下了这么个规矩,终身不立太子,千秋之后将会传位给贤德之子。真是好笑,现在争夺帝位的两个皇子,大皇子承贤和三皇子承德,倒是占了“贤德”二字。二皇子承厚母亲出身低微,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一直安稳得很,看来是立志做个闲散王爷。
而承德母系一族却是相当有势力,母亲贺兰郡主现居贵妃之位,是先帝胞妹昌华大长公主的独生爱女,即当今皇帝寒昭的表妹,两人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qíng甚笃,二十年来一直圣宠不衰。承德也一直深受皇帝宠爱,难怪身为皇后长子的承贤会这么担心自己的位置,两个人不论是在圣宠和势力上都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有时候我还想,承德的老爸老妈属于近亲结婚,为什么承德倒一点也不傻呢?
这一切都是在离宫前皇帝哥哥专门派人教与我的,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么。不过当时我光顾着跑路了,这些东西都没有怎么进脑子,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死也没有想到还真会到了繁都,更没想到转了一圈还得被送进皇宫,去见见我那名义上的丈夫。只是不知道皇帝知道我被他的儿子换走,而且还在外面玩了一大圈的话,会不会气得心脏病突发?假的公主早在半个月前就到了繁都,还没有举行大礼,只是一直住在城外的皇家别院里。我有些担心我的那些侍女,不知道承德有没有把她们也换了,如果换了的话,恐怕她们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还有些担心承德,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已经露馅,而且我这个真的公主还被承贤捏在了手里。我还经常会想起南宫越,不知道他在糙丛中躺了多久才醒的,是否能猜到我已经出事,如果猜不到的话那他就一定是个笨蛋!也不想想,我一个人,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突然不见了么?
那个承贤对我倒也不错,自从来的那天见他一面后,他就没了身影,只是每天有几个侍女婆子跟着我,美其名曰伺候,鬼也知道她们是看守我的。我想过把这几个女人放倒跑路,可是一看她们走路的架势就彻底死心,别说没有动静,几乎就脚不沾地,一看就是高手啊!于是我放弃,老实地待着,打算混一天算一天了。最好能让我在这里混上一年,然后什么都省了。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几天,直到承贤再次出现,而他这次出现却是来带我入宫的!
匕首没敢带在身上,觉得即便是带在身上,恐怕到时候也得让人家给搜出来,再说了,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就算有把匕首能起什么作用?所以gān脆就玩运气吧。
第 22 章
我独自一人站在外面等着,还真体会到什么叫忐忑不安,承贤已经进去有会儿工夫了,不知道现在正在和老皇帝说着什么。我偷眼看看周围,只在远处静静地站着几个小太监,几乎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低着头垂着眼,好像根本看不到这里还站了我这么个大活人。门帘被掀开,承贤退了出来,也没有看我,直接往外面走。我有点傻,刚想问他我怎么办,屋里又出来一个小太监,来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道:“姑娘,您请进去吧。”我随在小太监身后进去,一进屋里,眼睛有些不适应,外面天还很亮,可屋里却有些暗,看来还是窗纸不够好啊,要是玻璃窗的话,恐怕就亮堂不少了。一想窗户又觉得奇怪,这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为什么屋里的窗户都不知道打开通通风呢?整天这么闷着,而且屋里还熏了香,不觉得难受么?猛地又想起我这是来见英帝的,自己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怎么还有闲心关心屋里的通风问题啊,哎,我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所以才会想这么乱七八糟的事qíng?小太监把我领进屋子就退了出去,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更怀疑这里的人是不是都练过轻功。偷偷地抬起头,看看这屋里,很大,都要能称上“殿”了,一水的青石地面铺得很平,不知道延伸到哪里。里面一张明huáng色的软榻之上斜倚了一个人,由于离得太远,屋里又暗,模样看不很清楚,只觉得那人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上身一件柔huáng色的衫子,下面却是一条月白色的绸裤,正斜倚着超级大的软枕,看向我这里。我看得有点傻,这就是瓦勒的皇帝?承德的老爹?怎么没有穿龙袍?而且怎么也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承德都二十多了,他怎么也得有五十了吧?是不是年轻了点啊?我正胡思乱想,就听见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问道:“福荣公主?”“嘿嘿。”我gān笑,我这个人一紧张的时候就爱傻笑,“是。”“朕想知道你怎么会到了承贤手中呢?承德呢?”他问得我有些愣,不知道承贤是怎么和他说,又是怎么告的承德的状,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可是回答起来我却犯了难,怎么才能不丢自己的小命又不把承德卖进去呢?“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本来是三殿下去迎亲的,可是在一个小镇上的时候我被一群黑衣人劫走。本来指着三殿下能去救我,可是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大殿下的人,糊里糊涂就到了繁都了。”我一句真一句假地说道。在小镇上来了黑衣人是真,我被劫走是假,指望承德救我是假,被承贤弄到繁都又是真了。“哦?”皇帝轻轻说道,停了半晌,又问道,“你可知道已经有一个福荣公主住在城外别院了?”“啊?不可能!我才是真正的福荣公主啊!”我故意惊道。皇帝没有说话,只看着我,气势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皇帝我也见过了,我那皇帝哥哥气势也不小,可是和他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啊。背上已经渐渐出了汗,我会被怎么处置?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皇帝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我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已不再看我,只闭了眼仰着头靠在那里,手揉着太阳xué。“朕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承德为什么要隐瞒你被劫的事qíng?又从哪里弄了个假的来呢?”英帝淡淡说道,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是怕皇上责罚他?”我试探地说道。皇帝依旧不语,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殿下没有和您说些什么么?他怎么会知道我被黑衣人劫走了呢?”我故意问道,心想怎么也得给承贤扣个屎盆子,不过心里也奇怪,承贤既然用我来整承德,为什么都不提前和我串串口供呢?他不怕我真的和承德有私,在皇帝面前再把他给卖了?皇帝听到我如此问,竟笑了,不过笑声里却有些无奈。“他这个孩子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他怕他说得越多反而不好,这样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把你往我面前一送,反而更……”皇帝停到这里却不说了。我越来越惊,皇帝怎么会这么好脾气,什么都和我说呢?做皇帝的不都得是天威难测的吗?他怎么会把他的想法告诉我?“您要杀了我?”我颤着声问道,既然他什么都不瞒我,那么是打算灭我的口了?
皇帝一怔,看向我,过了片刻,才淡淡说道:“你是个聪慧的姑娘。”晕倒,看来我还真猜对了?这家伙真的打算要灭我的口?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我能不害怕么?难不成还真的要我去做上一年半载的孤魂野鬼?“嘿嘿。”我冲着皇帝gān笑,只觉得口gān舌燥,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英帝看到我的反应,表qíng有些愣。“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您别杀我,我保证不坏您的事,您说行么?”皇帝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我。我心里更慌,心道这皇帝莫不是到了更年期了吧?刚才还笑呵呵地和我说话,现在怎么就不理我了呢?“嘿嘿。”我又冲着他点头gān笑。他还只是静静地看我,不肯说话。“算了,我放弃,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过您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天?反正我已经在您手里了,跑也跑不了了。”我讨价还价地说道,最好能让我再多活三百五十天!皇帝似猛地惊醒一般,重新闭着眼躺回到软榻上去,半天才轻轻问道:“老是傻笑什么?一点女儿的样子都没有了,先下去吧,朕累了,想自己歇会儿。”我有些傻,心道你还没说杀不杀我呢,你倒是想歇会儿了,我怎么办?心里一肚子气,却一点也不敢撒出来,还真窝囊啊,只得悄悄地往外走。刚掀开帘子退到屋外,就听见皇帝在屋里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了,真快啊,没想到……还能有人笑得和你一样傻气……”随着小太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落,我想难不成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可是在这里一直住了两天也没等来什么毒酒或白绫之类的,难道那皇帝还真大发善心,不要我的小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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