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安和陆戟离京时带的都是精锐,但也耐不住这样的人海战术。
半个时辰后这场厮杀才堪堪停止,面馆的尸体早已堆成了山,楚怀安握着剑,手腕一片酸痛,整个人像是刚被人兜头浇了一盆血,连发丝都染红了湿哒哒的黏成一绺贴在脸上。
他喘着气,视线里还是一片红,没从刚刚的血雨腥风中回过神来。
陆戟就站在他旁边,以从容不迫的姿态整队,清点人数,片刻后,统计结果出来,他们带的人死了十一个,伤了二十个,四十人的迎接队伍,死伤过半。
没受伤的人开始清算尸体,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院里整整齐齐堆放了八十具尸体。
一枚银色令牌被送到陆戟手上,楚怀安眼眸动了动,看见那令牌上刻着一朵海棠花。
当今太后来自安家,未出嫁时,闺中小名为海棠,封后以后,先帝命内务府将海棠花刻入后印之中,后来太后的所有信物之上,均有海棠印记。
楚怀安又想起刚刚暗杀头领说的话,他们是奉太后懿旨,来取反臣的首级。
楚怀安失力的坐在地上,手拿不稳剑,剑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先将这些尸首处理了,一会儿侯爷修书一封,带上此令一起,由张毅八百里加急送回皇城,面呈陛下!”
“是!”
被叫做张毅的人听令,从陆戟手中接过令牌。
陆戟这才转身看向楚怀安:“侯爷,事情真假自有陛下定夺,请侯爷先将今夜之事书写下来让人呈给陛下,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还要去迎使臣团入京。”
使臣团里有胡人的王上忽鞑和公主忽宛颜,不管朝中发生何事,不管形势有多错综复杂,至少在使臣团面前不能露怯!
“她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你也是这样吗?”
楚怀安又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很诡异的是,他现在脑子里很空,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五年前那夜苏梨曾泪眼朦胧的质问。
那时苏梨哭得很绝望。
这次回京以后,苏梨很少哭,即便哭也是那种极隐忍的默然垂泪。
五年的时间这么漫长,她有在陆戟面前哭过吗?陆戟会安慰她吗?
脑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陆戟撕下衣服下摆,将一片布丢给他:“正好有血,侯爷将就用吧。”
“……”
楚怀安表情僵滞了片刻,随后没再说话,就着一身的血写了封血书。
血书的内容简单粗暴:陛下,有六十个王八蛋追过来说奉了太后的懿旨要杀我和陆戟,人我们都宰了,搜到令牌一枚,请陛下问下太后这令牌是不是她不小心弄掉的,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以后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保管妥当些为好!
看见令牌的那一刻,楚怀安心里其实出离的愤怒,但写完血书以后他却发现这上面的言辞都刻意放得很轻松,他甚至已经替太后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台阶。
令牌是真的,但并不是太后下的懿旨,只是有人偷了令牌假意伪造的。
写完,楚怀安把血书交给张毅。
“请侯爷放心,属下一定拼死将此信与令牌呈到御前!”
张毅斩钉截铁的承诺,然后出了院子骑着快马离开。
楚怀安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懒洋洋的踢了踢陆戟:“你觉得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
陆戟只有硬邦邦的两个字,楚怀安对他的反应不大满意,又踢了他两下:“你怎么能不知呢?太后可是连娘家的亲侄子都能下毒谋害的人,你我在她心里又能算得了什么?万一她真的……”
“侯爷,你眼睛红了。”
陆戟提醒,一点都不委婉的打断楚怀安的话,将他心里那点微末的难过挑出来,放大,然后泛滥成灾。
楚怀安收回脚,坐在地上不肯挪窝,仰头望望天又低头抠弄地上被血浸染的沙石,半晌骂了一句:“草!原来忠臣良将被人冤枉是这种感受!老子还不如醉死在美人乡呢!”
一路奔波身心都是疲惫的,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楚怀安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热水很快就好,侯爷早点睡吧。”
“你不打算安慰我两句?不怕我明天发疯砍死那个叫忽鞑的引发远昭与胡人的大战?”楚怀安无赖的说,眼眶红得更厉害。
陆戟定定的看着他,表情严肃,隐忍克制到极点,反而变成了冷漠。
“不管此事真相究竟如何,都是你我个人的私怨,没必要拉着远昭国的黎民陪葬。”
楚怀安裹着一身血污坐在地上,陆戟站着,楚怀安仰望着他,两人对视着,眸底均是一片深沉。
良久,楚怀安忽的低笑出声:“你怎么比太学院的老古板还迂腐,就不能快意恩仇一回吗?”
陆戟移开目光,仰头看着天边的皎月,无意识的呢喃:“侯爷若见过战火硝烟下无数人如蝼蚁求生的场景,便会知晓我肩上担着的是什么……”
楚怀安点头,在地上画了个叉。
“你一心想担着家国天下,有些人却并不会如此想呢!”
……
若隐若现的晨光中,一人骑着马疾行,细看之下会发现,这马蹄上裹了一层血,像是刚从血泊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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