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将在远昭国男子之中身量已算高的,身形也很是魁梧,但和一堆胡人勇士比起来便还是有些不够看。
忽鞑上下打量了那武将一眼,随即看向其中一个勇士,那勇士立刻站起来,用胡语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最后还是忽鞑帮着翻译:“陛下,本王手下这位勇士,想领教一下这位武将的功夫,不知陛下可否让二人比试一番?”
外使来见,手下的人自是少不得要较量一番,可这较量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较量,一旦输了,丢的便是一国的颜面。
略加思索,楚凌昭含笑开口:“今日是给王上和公主的接风宴,礼部命人准备的歌舞还没有上,王上不如先欣赏歌舞,待吃饱喝足,休息充足,日后有机会再慢慢看他们比试,如何?”
“我胡人子弟就算几天不吃不喝也还能擒杀猛兽,陛下此言可是小看本王的人?”
忽鞑开始激将,胡人天性好斗,最不喜欢安安静静的听曲儿吃饭,若有比武下饭便最好了。
楚凌昭摇摇头:“王上此言差矣,朕是顾念胡人勇士一路奔波劳累,即便是朕手下的将领赢了,也会被天下人耻笑说是胜之不武。”
这话说得极有自信,让你们好好吃饭那是我们不想欺负你,等你吃饱了再打,才好输个心服口服!
忽鞑:“……”
论说话之道,直来直去的忽鞑自是比不上楚凌昭的。
忽鞑被噎得说不出话,这里毕竟是楚凌昭的地盘,他只带了这么点人,再继续挑衅要是被群殴了,只怕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忽鞑安分下来,楚凌昭拍拍手,身姿曼妙的舞女穿着轻薄的纱衣抱着琵琶半遮半掩的冲上来,丝竹之声渐起,软酥的香风弥漫开来。
忽鞑随意瞧了一眼,低头喝酒。
远昭国的女子大多肤白貌美,体态娇小,在胡人眼里太过脆弱,且不好生养,并不是最佳的伴侣选择,不过可以抓起来当成宠物一样养着。
忽鞑最年轻气盛的时候就曾掳劫过几名远昭国女子豢养在身边,天冷的时候让她们赤着脚在结冰的湖面跳舞。
这些女子体态轻盈,哪怕冰面很薄也不会掉下去,不过赤着脚,掌心的肌肤容易被冰面粘住,一旦撕裂便会扯下一层血肉来,那时这些女子会失声尖叫,声音尖锐,便不那么美好了。
苏梨看着这些歌舞浮现在脑袋里的景象和忽鞑想的诡异的重合,不过和忽鞑不同的是,忽鞑扮演的是观赏者,而苏梨是表演者。
边境之地荒凉无比,胡人总喜欢偷偷入境掳劫良家女子入营为妓,供他们宣泄兽欲,为他们表演歌舞。
冬日冰面薄脆,他们喜欢驱赶掳劫回来的女子站到冰面舞蹈,谁坚持的最久,不踩破冰面掉进冰窟,谁就可以免于被羞辱。
反之,掉进冰窟的人,被救回去以后,会被一个甚至多个胡人折磨至死。
那样的生活对胡人来说是乐子,对被掳劫的女子来说,是至死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好!”
有人拍手叫好,宴会厅跟着响起熙熙攘攘的鼓掌声。
苏梨没有鼓掌,又抿了一小口果酒。
幼时顾远风教导她,女子当自强自爱,珍惜自己的生命,这个世道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手段让女子卖艺卖身,把女子当成一种玩乐的物件,这是这个世道的悲哀,并不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哪怕沦落风尘,也该知晓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靠取悦旁人活下去的玩物!
一曲毕,优美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舞女躬身行礼,然后抱着乐器迅速离场。
候在殿门外的宫人刚要叫下一拨人进来表演,苏梨感觉余光一闪,忽宛颜站了起来。
她用右手贴在左胸躬身行礼,声音轻柔的开口:“颜儿愿为陛下演奏一曲,祝远昭国与我族睦邻友好,永不相侵!”
睦邻友好,永不相侵!
短短八个字,却是数百年来都无法实现的宏愿。
边关白骨累累,疆土被热血一遍遍浸润,却怎么都开不出安宁祥和的花来。
“准!”
楚凌昭恩准,忽宛颜提步走到宴客厅中央,行走间仍有铜铃清脆的声响,众人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白皙莹润的玉足脚踝处用红线各缠着一只豌豆大小的银色铃铛,赤足在干净透亮的地砖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比最上乘的白玉更漂亮。
她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只陶埙吹奏起来。
陶埙吹奏的是塞北广为流传的一首民谣,是当地住民用来哄小孩儿睡觉唱的,曲调舒缓悠扬,配合着陶埙低润浑厚的音质,轻易便能抚平众人心中的浮躁。
埙声一起,宴会厅里的议论声渐渐停下,所有人都侧耳专心聆听这个声音。
吹完第一遍,忽宛颜动了一下,腰肢拧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她单脚而立,另一只脚微微向后勾起,层层叠叠的纱裙随之扬起,像一只优雅美丽的白孔雀,与此同时,同样的曲调加快了许多,原本舒缓的调子变得轻快,像孩童戏耍一般。
忽宛颜开始边吹奏边翩翩起舞,白色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飞旋,绽放。
她跳的其实也很简单,没有太高难度的动作,然而一举一动之间却有旁人没有的灵动,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乎能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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