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送他们回家的。
“放了将军!”
又有人冲了出来,这次不是一个,而是十三个。
和之前一样,这十三具尸体也被拖到陆啸面前,忽可多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
陆啸咬着牙不吭声,忽可多失了耐性,一脚将陆啸踢飞。
重重砸地以后,陆啸咳出一口血来,谁都看得出他撑不住了,但他并没有就这样躺下,而是坚持着还要爬起来。
他没死,那就还能战。
忽可多面色阴鹜的瞪着他,等他好不容易起身到一半,再毫不留情的将他踹飞。
如此重复几次,陆啸有些耳鸣,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魂归天外。
这时,一道尖锐的哭喊刺入他耳中:“将军,求您不要站起来了!”
将军,求您不要站起来了!
求您认输吧!
城破了,我们守不住了!
那个将士没能说完的话,陆啸在心里替他补全了。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模糊碎裂的神智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像是在雾蒙蒙的清晨,一道清风忽的吹散了一切。
在听见那个将士的哭喊以后,忽可多唇角绽开一抹得意的笑。
这是一场攻心之战,他有十万人没错,城破了也没错,但城里还有两万守军,若是这两万守军抵死反抗,他还要在这里耗时耗力,最好的办法是让着两万守军投降,为他所用,这样后面的进攻将会容易很多。
他的父王忽鞑已经老了,雄心也没有那么大了。
忽鞑只想要远昭的几座城池,而忽可多想要整个远昭!
“开城门!”
忽可多自信满满的要求。
从那个将士哭着求陆啸不要站起来的起,才是这场战役真正的胜利!
然而在他说完以后,城门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忽可多拧眉,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回头,陆啸佝偻着腰站了起来,那两只手臂如同装饰一样摆来摆去。
“咳咳!”
陆啸咳嗽,声音嘶哑难听,分明是苟延残喘,却莫名叫人心生惧意。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城楼之上,众人异口同声的宣告。
那声音并不十分坚定,甚至带着哭腔,与已经死去的生魂一同悲鸣,却再没了退怯。
忽可多咬牙,向来自负张扬的脸染上狰狞扭曲的杀戮,有那么一瞬后悔刚刚没有直接一刀劈了陆啸。
但现在士气已经被激发,就算这个时候杀了陆啸,也于事无补。
忽可多咬得牙齿嘎嘣作响,他一把揪住陆啸的衣领,如同恶魔一般凑到他耳边低语:“陆将军既然想死扛,那……便如你所愿!”
话落,胡人再度发动进攻。
有幸在那场战役中活下来的人永远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很灿烂,血从身体里溅出来后,血珠在空中折射出宝红色的光芒,摇曳如往生河畔的彼岸花。
那花后来将傍晚的天空染成无比绚烂的绯红,最后一缕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无比,如同刚从炼狱爬出来的鬼魅,胡人的铁蹄便是在此时,踏着一路尸首和彼岸花铺成的艳丽血路进了城……
腊月十六,丑时三刻,一队轻骑借着暗色的掩护驶向边关,却在离城门数百米的地方停下。
地上尚未化完的积雪吞没了马蹄声,似乎将其他一切的嘈杂也都吸收吞没。
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好像……一座死城。
陆戟打了个手势翻身下马,身后的人也都跟着下马,所有人的动作都很统一,没有一个人出错,连马儿都没有胡乱嘶鸣。
陆戟再度打眼往城楼上看了看,象征着远昭国的那面旗帜没有了。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是来晚了,城破了!
陆戟心中砸来一片沉痛,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对身后的人命令:“所有人进城以后分开行动,遇到胡人格杀勿论,城主府在城北方向,进城以后以城主府为中心靠拢,遇到脖子上有动物犬齿作为挂饰的尽量生擒!”
“是!”
陆戟在边关待了很多年,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五年前忽可多攻城,带走了顾漓,那是陆戟心中永远的痛,后来他带人在城中挖了一条暗道,那是给苏湛准备的。
如果有一天胡人大举侵犯,他会让苏湛从那条暗道逃跑。
去年苏梨带着苏湛从边关离开,走的就是那里,那天晚上苏梨以为所有人都睡着了,却不知道他跟了他们一路,一直看着他们安全出了城才回来。
当初挖这条暗道的人不多,出口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好在陆戟带的这些人都很善于隐藏身形,这样近的距离都没有被人发现。
陆戟走在最前面,进去以后,顺手在暗道旁边摸了一下,摸到三根蜡烛,是苏梨之前带苏湛走放在这里的。
陆戟心头软了下,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右手边还有两根蜡烛,走在中间和最后面的人各自拿一根。”陆戟说着摸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细微的火苗将漆黑的地道照亮,后面的人依次有序的将他的话往后传。
地道不长,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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